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我往前走了两步。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绕过了那几本决定他们生死的账册。
我走到一口锅前。
锅里,正炖着一锅鸡汤,香气扑鼻。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点,吹了吹,尝了一口。
太咸了。
火也太大了,鸡肉的鲜味都跑了。
我放下勺子,摇了摇头。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我的摇头,沉到了谷底。
我转身,看着赵安。
“账,我不看。”
一句话,让赵安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周围,也传来一片细微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不懂。
我看得懂菜谱,看不懂账本。
可在他们眼里,我这句“不看账”,比“我要查账”,还可怕。
不看账,意味着账本上的东西,我根本不信。
意味着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查。
“带我去库房。”
我的声音,很平静。
库房里,阴冷潮湿。
一排排的架子上,堆满了各种食材。
我走了进去。
这里,才是我的战场。
“这批猪肉,什么时候进的?”
我指着一块挂起来的猪后腿。
赵安一个激灵,连忙回答:“回……回娘娘,是今天早上刚从宫外采买的,绝对新鲜!”
我没说话,走过去,用手指按了按。
肉质发死,没有弹性。
我凑近闻了闻。
有一股淡淡的,不新鲜的酸味。
“你管这个,叫新鲜?”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库房里,却像一声惊雷。
赵安“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是奴才的错!是”
我看着他,没说话。
我又走到另一边,那里放着一堆干货。
我拿起一朵干香菇,在手里捏了捏。
潮的,软的。
“这香菇,受潮了。”
“还有这批笋干,”我指向另一个货架,“颜色发黑,上面有霉点。”
“那边的火腿,咸味是够了,但年份不对,香气根本没出来。”
我每说一句,赵安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已经不是跪着,是瘫在那儿了。
整个库房里,除了我的声音,就只剩下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些跟着进来的厨子和太监,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钻到地缝里去。
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恐惧,变成了惊骇。
他们以为,我真懂什么查账的门道。
他们不知道。
一个好的厨子,对食材的了解,是刻在骨子里的。
什么季节,吃什么东西。
什么产地,出什么货色。
一块肉,一条鱼,是死是活,是好是坏。
我用鼻子闻,用手摸,比看任何账本都准。
我巡视了一圈。
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一块吊起来的,用稻草裹着的,风干了三年的金华火腿。
还有一扇真正新鲜的,带着弹性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我指了指它们。
“以后,承恩殿的份例,就照这个标准来。”
“我也不要你们送,每天,我自己派人来挑。”
“有意见吗?”
“没……没意见!奴才不敢!奴才遵旨!”
赵安磕头如捣蒜。
我心满意足地走出库房。
我要的食材,到手了。
可以回去,做我的腌笃鲜了。
至于查账?整顿吏治?
让他们自己,头疼去吧。
我刚回到承恩殿。
王德又来了。
他脸上的褶子,笑得比菊花还灿烂。
“娘娘,陛下口谕。”
我心里一咯噔。
又来?
“陛下说,惠妃娘娘果然没让朕失望。”
“账册是死的,东西是活的。不去理会那些虚假的数字,直指腐败的根源。”
“此等‘釜底抽薪’之计,实在是高。”
“陛下龙心大悦,说御膳房采买的银子,以后,就由娘娘您,全权批复了。”
王德说完,递给我一本崭新的,空白的册子。
和一支,紫金的狼毫笔。
我看着那支笔。
手一抖。
差点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