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一口大箱子。
我完了。
这回是真完了。
就在这时,裴昭来了。
他一进门,看到这满屋子的狼藉,也愣住了。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
“母妃,这是怎么了?”
他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些奏疏和书。
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挥了挥手,让锦书她们都退下。
大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父皇做的?”他问。
我没力气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要我的命。”我哽咽着,“他知道我什么都不懂,他就是故意的。”
“他让我‘品鉴’这些东西,我怎么品?”
“我说这奏疏的纸,不如宣纸吸油,适合拿来垫炸鸡吗?”
“我说这律法的字,写得还没我菜谱上的好看吗?”
我彻底崩溃了。
抱着膝盖,哭得停不下来。
裴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没有劝,也没有说话。
等我哭得差不多了,他才蹲下来,递给我一方手帕。
“擦擦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
“没那么糟。”
我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还没那么糟?我明天就要死了!”
“不会的。”
他看着我,眼神笃定。
“有我呢。”
我愣住了。
“母妃,”他拿起一卷奏疏,在手里掂了掂,嘴角,竟然勾起一个极淡的笑。
“父皇既然想让您‘掌勺’。”
“那儿臣,就给您当个‘试菜’的。”
“以后,这些东西,儿臣来读。”
他顿了顿,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您,只需要听。”
“听完之后,告诉儿臣,您想到了什么菜。”
“剩下的,交给我。”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年仅九岁,却沉稳得不像个孩子的少年。
他要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接到自己手里?
“这……这怎么行!”我急了,“这是欺君!被发现了,我们俩都得死!”
“发现不了。”
裴昭的眼神,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
“在父皇眼里,您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蕴含深意。”
“您说东,他会觉得您在指西。”
“您说想吃鱼,他会觉得您在暗示要整顿漕运。”
“您怕什么?”
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
“最终的解释权,不在您,不在我。”
“在父皇自己。”
我呆呆地看着他。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来,”他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兴致勃勃地拆开一卷奏疏。
“我们来‘品’第一道菜。”
他把奏疏展开。
“户部尚书上奏,说江南今年风调雨顺,漕运丰盈,请求减免部分商税,以彰皇恩,与民同乐。”
他念完,抬头看我。
“母妃,您觉得,这道‘菜’如何?”
我哪懂什么商税。
我只听见了“漕运丰盈”。
我下意识就舔了舔嘴唇。
“江南的漕运,那船上,肯定有好多大闸蟹吧。”
“秋天,正是吃螃蟹的时候。”
“这种东西,清蒸就最好,什么都不用放,吃的就是那个鲜味。”
“要是放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调料,又是盐又是酱油的,那味道,就全串了,糟蹋东西。”
我说完,才发现自己又跑题了。
我紧张地看着裴昭。
他却笑了。
他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我凑过去看。
上面写着:
【惠妃娘娘品曰:漕运之事,当如蒸蟹,贵在‘本真’二字。户部所奏,看似与民让利,实则调味繁杂,恐有利益输送,串味其中,失其本鲜。当效清蒸之法,严查税收脉络,去其冗余,方能保其纯粹,不负皇恩。】
我看着那张纸,目瞪口呆。
我……我就是想吃个螃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