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嗡的一声。
来了。
他要开始考我了。
“臣妾……臣妾不敢。”
“朕觉得你很会。”他拿起朱笔,在地图上点了点,“你看,这就像一桌宴席。”
“有的地方,‘口味’太重,比如这北境,常年与蛮族交战,将士百姓,戾气都重,朕觉得,这道菜,太‘咸’了。”
他又点了点另一处。
“有的地方,又太‘淡’了。比如这江南,富庶之地,文风鼎盛,却也养出了一堆耽于享乐、不思进取的软骨头。官员们只想着捞钱,百姓们只想着安逸,一旦有事,就是一盘散沙。”
“还有这里,”他指向西南,“物产贫瘠,民风彪悍,动不动就因为争水争地,爆发冲突。这道菜,又太‘辣’了,吃下去,烧心。”
他说着,抬起眼,看向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我看不出任何情绪。
“惠妃,如果是你来掌勺,这一桌‘菜’,你该如何调味?”
我的血,一瞬间,凉透了。
我终于明白,他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他不是要审我。
也不是要罚我。
他是在……考我。
他把我当成了那个,他臆想出来的,无所不能的“女诸葛”。
他要我给他,一个治理国家的“菜单”。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懂什么治国。
我只知道,菜咸了,可以加点糖,或者加水。
菜淡了,就加盐。
菜辣了,就配一碗清淡的汤。
这些话,我能说吗?
我要是说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在敷衍他,在愚弄他?
“怎么,没有思路?”
他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
我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陛下恕罪!”
“臣妾……臣妾愚钝!”
“臣妾只懂些庖厨之事,于这等军国大事,一窍不通啊!”
我豁出去了。
我不能再让他误会下去了。
我必须让他知道,我就是个废物,是个草包!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
我能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完了。
我把天聊死了。
他肯定龙颜大怒,下一秒,就要叫人把我拖出去砍了。
我闭上眼,等着那句“拖出去”。
等了很久。
我只等到一声,很轻的,叹息。
“你啊。”
裴容的声音里,没有怒气,反而带着一丝……无奈?
“总是这么谨慎。”
“在朕面前,也不肯说句实话。”
我猛地抬头。
他……他不信?
我都说我一窍不通了,他还不信?
“罢了。”
他像是放弃了,摆了摆手。
“你既然不肯说,朕便替你说。”
他拿起朱笔,重新看向地图。
“北境之‘咸’,当以‘甜’来调和。开边市,行贸易,让利于民。再将南方的一些文臣调过去,教化百姓。以文治,冲淡武功的戾气。这便是你说的,咸了加糖。”
我的眼睛,越睁越大。
“江南之‘淡’,当以‘咸’来入味。派钦差,严查贪腐,设军府,操练新兵。让那些安逸惯了的官员富商,也尝尝军法的滋味。这便是你说的,淡了加盐。”
他说话的时候,手里的朱笔,在奏疏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至于西南之‘辣’……”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懂的笑意。
“自然是要配一碗‘清汤’。”
“朕打算,将昭儿派过去。”
“他身份特殊,又在你身边学了这么久。让他去安抚部族,兴修水利,教导农桑。用最温和的手段,去抚平最激烈的矛盾。”
“惠妃,”他写完最后一笔,放下朱笔,看着我。
“朕这份‘菜单’,你可还满意?”
我跪在地上,浑身冰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什么都没说。
可他,什么都懂了。
他甚至,连我儿子的前程,都替我“规划”好了。
我看着他。
这个男人,这个大裴王朝的皇帝。
他不是在问我。
他是在告诉我。
告诉我,我的命运,我儿子的命运,都握在他的手里。
而我,只能配合他,演好这个“女诸葛”的角色。
演好了,是泼天的富贵。
演砸了,就是万劫不复。
“臣妾……谢陛下隆恩。”
我磕下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