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那碗黑漆漆的“神药”,我已经能面不改色地一口闷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连带着,承恩殿里那股子醋和大蒜混合的,能把人熏得一个跟头的怪味,我也闻习惯了。
只是,心里的那根弦,还紧紧绷着。
绷得太久,已经麻了。
我不知道我是在等奇迹,还是在等审判。
这天下午,我正靠在窗边发呆,一阵细碎的,带着笑的吵闹声,传了进来。
我一怔。
笑声?
我有多久,没在承恩殿里听见过这个声音了?
我推开窗,看见院子里,两个之前病恹恹的小太监,正抢着一个用藤条编的小球。
他们跑着,跳着,虽然戴着那滑稽的罩子,看不见脸。
但那股子鲜活的劲儿,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我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我快步走出殿门。
院子里,所有人都还在忙碌。
洗手的,洒扫的,晾晒被褥的。
一切都和我定下的规矩一样,有条不紊。
可不一样了。
所有人的腰杆,都挺直了。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前几天的麻木和恐惧。
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光的眼神。
他们看见我出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远远地,恭敬地,向我行礼。
然后,又立刻散开,保持着我规定的,安全的距离。
我走到那个之前夜里咳嗽的小邓子门前。
房门虚掩着。
我没有进去,只是侧耳听了听。
里面传来的,是平稳的,甚至带着点鼾声的呼吸。
我站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锦书走到我身后,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没察下的,巨大的颤抖。
“主子。”
“小邓子他……退烧了。”
“还有小翠,她也不咳了。早上还吃了两大碗粥。”
“殿里……殿里所有出现过症候的人,都好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神明。
“没病过的人……一个,一个都没有再染上。”
我转过身,看着锦书。
她也戴着罩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前几日的青黑和绝望。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敬畏和狂热。
她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座庙里的活菩萨。
我的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轰然落地。
砸得我一阵晕眩。
成了。
我赌赢了。
也就在这一天,外面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先是隔壁的景阳宫,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看见几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太监,抬着一个用白布裹着的人,匆匆跑过。
接着,是更远处的钟粹宫。
然后,是翊坤宫。
整个后宫,像一个被点燃的炮仗捻子,一处接着一处地炸开。
哭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空气里,除了我们承恩殿的醋味,又多了一股浓重的,烧艾草和药渣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