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把那碗莲子羹喝得一滴不剩。
他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活气。
他说,他想尝尝天鹅吃的东西。
我当时脑子一懵,随口胡诌,说天鹅吃小鱼小虾,还吃天上的云。
他竟然信了。
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心里又酸又软。
这孩子,不是聪明过头,是太缺一根筋了。
一根叫做“相信”的筋。
第二天一早,我亲手给他做了一碗鱼片粥。
鱼肉雪白,片得极薄,在滚烫的粥里一烫就熟,鲜得眉毛都要掉了。
我跟他说:“这就是天鹅吃的。多吃点,吃了就能飞。”
他没说话,但把一整碗都吃完了。
看着他去上书房的背影,腰背挺得直了些。
我松了口气,觉得这事儿,应该就算翻篇了。
我真是太天真了。
这皇宫里,就没有能翻过去的篇,只有撕不完的页。
午后,锦书从外面回来,脸色铁青。
她一进殿,就把所有宫人都遣了出去,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主子,”她声音都在发抖,“三殿下……三殿下又出事了。”
我心头一跳。
“他又没吃饭?”
“比不吃饭还严重!”锦书的眼圈都红了,“今天在上书房,大皇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嘲笑三殿下是‘想吃天鹅肉的丑小鸭’。”
我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把一枝开得正好的兰花给剪秃了。
“然后呢?”我问。
“三殿下没理他,就跟您说的一样,没跟鸭子一般见识。可大皇子不依不饶,说三殿下装清高,带着几个伴读,把三殿下刚写好的策论给抢了过去,还……还故意泼了墨……”
锦书说不下去了。
“太傅呢?太傅不管吗?”
“太傅……太傅说,皇子们玩闹,不小心弄脏了纸,重写一张就是了。”
好一个“玩闹”。
好一个“不小心”。
我把剪刀重重拍在桌上,站了起来。
胸口里,有一团火在烧。
他们不是在欺负裴昭。
他们是在打我的脸。
是在告诉我们,就算你是天鹅,只要没长硬翅膀,在这一亩三分地的池塘里,鸭子就是规矩。
我一脚踹开门,就想往外冲。
锦书死死拉住我。
“主子!您去哪儿啊!那是上书房!您不能去啊!”
我当然知道我不能去。
我一个后宫的嫔妃,冲到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去撒泼?
我还没活够。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能怎么办?
去找皇帝告状?说他大儿子欺负小儿子?
裴容只会觉得我小题大做,妇人见识。
我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