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没说话。
她只是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撇着浮沫。
那细微的，瓷器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她在打量我。
从头到脚。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比刀子还锋利。
我感觉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终于，她放下了茶碗。
“本宫听闻，惠嫔妹妹有一手好厨艺。”
她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
“不敢，就是会做几样家常小菜。”我赶紧回答，头垂得更低了。
“家常小菜，好啊。”
她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却没有传到眼底。
“寻常人家，求的就是个温饱。可这宫里，不一样。”
她的目光，落在了裴昭身上。
“昭儿，如今你贵为太子，是大裴的储君。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颜面。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只惦记着口腹之欲了。”
裴昭站起身，对着皇后，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儿臣，谢母后教诲。”
他自称“儿臣”，用的是对嫡母的称呼。
皇后眼底的死寂，波动了一下。
“你是个好孩子。”
她看着裴昭，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本宫的恒儿，若是有你一半懂事……”
她没有说下去。
殿内的空气，更冷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她这是要拿我撒气了。
“惠嫔。”她忽然叫我。
“奴婢在。”我差点从绣墩上滑下去。
“你是个有福气的。”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陛下疼你，太子敬你。这后宫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都让你占了。”
“奴婢……奴婢惶恐。”
“你不用惶恐。”
她端起茶碗，递给旁边的宫女。
“把本宫这杯茶，给惠嫔尝尝。”
宫女端着那杯茶，走到我面前。
那是一杯清茶，没有任何花样。
茶水，还是温的。
可我看着那杯茶，却感觉它在冒着丝丝寒气。
我不敢不接。
我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尝尝吧。”
皇后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这是今年的新茶，西山云雾。入口微苦，回味，却很甘甜。”
“只是，有的人，只尝得到苦，却等不到那份回甘了。”
我端着茶杯，手抖得更厉害了。
这茶，我喝不下去。
我感觉我喝下去的，会是毒药。
“怎么，怕本宫在茶里下毒？”
皇后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嗤笑了一声。
“妹妹多虑了。本宫还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我一咬牙，闭上眼睛，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果然，很苦。
苦得我舌根发麻。
“多谢娘娘赏茶。”我放下茶杯，声音都变了调。
“好。”
皇后点了点头，站起身。
“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
她说完，转身就往内殿走去，再也没看我们一眼。
我如蒙大赦，拉着裴昭，逃也似的离开了坤宁宫。
直到走出那道宫门，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我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母妃。”
裴昭拉了拉我的手。
我低头看他。
他仰着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您别怕。”
他说。
“她不敢对您怎么样。”
我勉强笑了笑。
是不敢，还是不屑？
我看着这个小小的，却一心想护着我的怨种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算了，不想了。
天塌下来，总得先回家。
回家，做饭。
我只想赶紧回到我的厨房，闻一闻那熟悉的油烟味。
只有那个味道，才能让我觉得，我还是我。
我还是那个，只想混吃等死的林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