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在我身后关上,门栓落下的声音,沉闷得吓人。
世界安静了。
我靠着冰凉的门板,看着院子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脸上的怯懦,畏惧,委屈,所有刚刚用来演戏的表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又变回了那个裴昭。
安静,沉稳,像一口看不见底的深井。
他手里还拿着我刚刚塞给他,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他没扔。
他就那么拿着。
我的心跳,还没从刚才的惊魂一刻里平复下来。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
“母妃正在为我刚才的过失,教导我何为尊卑。”
“娘娘教导的是,昭儿不敢忘。”
我什么时候教过他这些?
我连想都没想过。
他不是在救我。
他是在用我当挡箭牌,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然后,顺手,把我推到了一个更高,更危险,风也更大的地方。
一个连皇子都敢下狠手教训的,“恶毒养母”。
一个深得圣心,连贤妃的大宫女都只能灰溜溜退走的,“新晋宠妃”。
我看着他,这个我以为是拖油瓶的孩子。
他哪里是拖油瓶。
他是个披着孩子皮的怪物。
比这个皇宫里任何一个鬼都可怕。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慢慢走过来,把那根鸡骨头,轻轻放在了厨房门口的台阶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我。
“娘娘,饿了。”
他说。
不是问句。
是陈述。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打了个哆嗦,不是冷的,是吓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演了这么一出大戏,现在要我付饭钱?
还是在提醒我,我的价值,就是做饭?
我没敢再看他,逃一样地冲进了小厨房。
从今天起,这个晚晴轩里,住了两个怪物。
一个,是所有人都以为的,心机深沉的林素言。
另一个,是真的心机深沉的,裴昭。
而我,只是个想做饭的倒霉蛋。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小桃给摇醒了。
她满脸红光,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主子!主子!您快醒醒!”
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以为是贤妃派人来抓我了。
“怎么了?是来赐白绫了还是鸩酒?”
小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
“主子您说什么呢!是大喜事!”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那样子比我还像个做贼的。
“外面都传疯了!”
“说您……说您为了教导三皇子,不惜顶撞贤妃娘娘的宫人,还把四皇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完了。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还有呢!”小桃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崇拜,“他们还说,三皇子对您是又敬又怕,您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您罚他,他连半句怨言都没有!”
“现在宫里上上下下,谁不夸您一句‘有手段’!昨儿个内务府送来的炭,都是顶好的银骨炭,比分给贤妃娘娘的份例还好呢!”
我听着,手脚冰凉。
这不是喜事。
这是催命符。
把我架在火上烤的催命符。
我越是“风光”,贤妃就越是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