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我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点水。
我饿了。
我对小桃说：“小桃，把肘子热一热吧。”
小桃惊恐地看着我：“主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吃？”
“断头饭，也得吃饱了再上路。”我面无表情地说。
小桃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是奴婢没用，是奴婢没拦住您……”
“不关你的事。”我扶起她，“是我自己蠢。”
我认命了。
我看着小桃哭哭啼啼地去热肘子，而我，则坐在桌边，开始认真思考我的后事。
我这十年，省吃俭用，偷偷攒了些银子，都放在床底下的一个木匣子里。
密码……哦不，钥匙被我藏在了一块松动的地砖
小桃是知道的。
如果我死了，希望她能拿着那些钱，去内务府打点一下，给自己谋个好出路。
最好是能放出宫去。
外面的世界，就算辛苦，也比这里好。
肉香又重新飘了起来。
可这一次，我却没有半点食欲。
我满脑子都是那双眼睛。
三皇子裴昭那双黑漆漆的，毫无生气的眼睛。
他吃了那块枣花糕吗？
还是直接扔了？
那块糕，被我捏得不成样子，又被我揣在袖子里那么久，肯定不好看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羞辱他？
我叹了口气。
算了，不想了。
一个将死之人，还操心别人的事干什么。
天，终于黑透了。
晚晴轩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只有小厨房的灶膛里，还有一点微弱的火光在跳动。
我和小桃，一人一筷子，沉默地吃着那只死而复生的酱肘子。
肉很烂，很香。
可我吃在嘴里，却跟嚼蜡一样。
就在我以为，我能安稳地活过今晚，等待明天未知的审判时——
院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我和小桃的动作，瞬间僵住。
筷子上的肉，掉回了碗里。
来了。
脚步声在我的院门口停下。
紧接着，是一个尖细却洪亮的声音，划破了晚晴轩的死寂。
那声音，我只在逢年过节的大典上，远远听过一次。
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德海。
“皇上驾到——！”
哐当。
小桃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成了一片空白。
皇上？
他来我这里做什么？
十年了，这破败的晚晴轩，从来没有驾临过任何一个主子，更别提是皇帝本人了。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受宠若惊。
而是，审判来了。
贤妃告状了。
皇帝亲自来定我的罪了。
这是要杀鸡儆猴，当着全后宫的面，处置我这个“冲撞贵妃”、“以下犯上”的罪人。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无数的火把亮了起来，将我这小小的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我看见一队一队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迅速站满了整个院子。
他们全都低着头，鸦雀无声。
压抑的气氛，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紧接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踏入了我的院门。
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只看到那身在火光下，刺眼夺目的龙袍。
他停在了院子中央。
我的心脏，也跟着停止了跳动。
“林贵人何在？”
王德海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地。
完了。
我这顿酱肘子，终究还是成了我的断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