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这又是哪儿了呀?”
穿越者青林坐起来揉着腰,发现自己穿的不是银灰色防护服,是件洗得发灰的短褐,衣襟上还沾着几点木屑。
低头看手,也不是装着力反馈传感器的机械义肢,是双骨节分明、指缝里嵌着木刺的人手——看来这次的身份,又是个跟着匠人打杂的学徒。
屋外的锯木声还在响,节奏不快,但每一下都稳得很。
青林掀了掀挂在门框上的破布帘,看见个穿着靛蓝色短打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院角的石凳上锯木头。
那人背对着他,头发用根木簪挽着,露出的后颈晒得黝黑,肩膀随着拉锯的动作轻轻晃动,袖口挽到肘弯,小臂上的肌肉线条绷得紧实。
听见动静,男人回头看了眼,嘴角勾了勾:“醒啦?去把灶上的粥热了,等会儿吃完,跟我去后山捡些硬木。”
这声音……青林心里咯噔一下。
他见过商周的青铜匠,见过秦汉的砖瓦工,还从没听过哪个匠人说话,带着这么浓的“木头味儿”——不是说口音,是语气里那股对木料的熟稔,像在跟老朋友聊天。
他没敢多问,趿拉着草鞋往灶房走。灶房里只有个土坯垒的灶台,锅里的粥早就凉了,飘着几粒小米,稀得能照见人影。
青林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他盯着跳动的火光,突然看见灶台边的木架上,摆着个奇怪的木玩意儿——三个长短不一的木条,卡在一起拼成个小方块,没钉没粘,却怎么晃都不散。
“那是昨日试的小玩意儿,别碰坏了。”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半截没锯完的木头,“硬木不好找,得捡些干透的黄杨木,做出来的东西才结实。”
青林赶紧收回手,这才看清男人的脸。
他约莫四十来岁,额头上有几道浅疤,应该是被木刨子蹭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盯着木头的时候,比看什么都专注。
最特别的是他的手,指关节有些粗大,掌心满是老茧,却灵活得很,刚才拿木头的姿势,轻得像托着片羽毛。
“您……您是鲁班先生?”青林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史书里写鲁班“巧夺天工”,能造云梯、制木鸢,眼前这人的手艺,看着就像传说里的样子。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皱起几道细纹:“什么先生不先生的,街坊都叫我公输班。你这孩子,睡糊涂了?”
还真是鲁班!青林心里的惊讶快溢出来了。他来自2250年,是时空研究院的研究员,专门通过穿梭仪观察历史上的匠人——可他从来没想过,能亲眼见到鲁班本人,还能看他做活。
吃过稀得能数清米粒的粥,青林跟着鲁班往后山走。山路不好走,满是碎石和落叶,鲁班却走得很稳,时不时蹲下来摸一摸路边的树干,嘴里还念叨着:“这棵桦木太嫩,做不了榫卯;那棵松木易裂,只能当柴烧。”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鲁班在一棵枯死的黄杨木前停下了。他围着树干转了两圈,用手敲了敲树干,听着声音点点头:“这棵好,干透了,纹理也顺。”说着,他从腰间掏出把小斧子,斧刃磨得锃亮,却没直接砍,而是先在树干上画了几道线,线条又细又直,像用尺子量过似的。
“砍木头得顺着纹理,不然容易劈。”鲁班一边砍,一边跟青林解释,“就像做人,得顺着性子来,强扭的话,事儿做不好,人也累。”斧子落在树干上,每一下都恰到好处,木屑簌簌地往下掉,没一会儿,树干就被砍断了,截面平得能当桌子用。
青林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暗暗佩服。在未来,砍树用激光锯,截木头用数控机床,谁还会在意木头的纹理?可鲁班不一样,他像了解自己的手指似的了解木头,每一下都透着对木料的尊重。
扛着木头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条小溪。溪水很清,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几只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鲁班突然停下脚步,盯着溪水里的石头看了半天。
“先生,怎么了?”青林疑惑地问。
鲁班没说话,蹲下来捡起块扁扁的石头,顺着水面扔了出去。石头在水面上跳了三下,才沉下去。他又捡起块石头,这次扔的时候,手腕轻轻一拧,石头跳了五下才沉。
“你看,”鲁班指着水面上的涟漪,“石头要扁,扔的时候要带点劲儿,还得转个圈,才能跳得远。做木头活儿也一样,料子得选对,力气得用对,还得有点巧劲儿,不然做出来的东西,要么不结实,要么不好看。”
青林看着水面上渐渐散开的涟漪,突然明白了——鲁班的手艺,从来不是死记硬背的规矩,是从生活里琢磨出来的道理。
回到院子里,鲁班把黄杨木放在木工台上。木工台是用整块橡木做的,上面刻满了深浅不一的痕迹,都是常年做活用工具划出来的。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木刨子,刨刃闪着寒光,手柄被磨得发亮。
“今天试着做个小玩意儿,”鲁班拿起木刨子,对着黄杨木比划了一下,“前几天看见邻居家的孩子,把树枝插在一起玩,散了就哭。我想做个能拼起来、又不容易散的木头块,让孩子们能玩久点。”
青林凑过去看,只见鲁班先用墨斗在木头上弹出直线,线条细得像头发丝。然后他用凿子沿着线条凿,凿子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每一下都凿得又深又准,木屑卷着圈往下掉,落在地上堆成一小堆。
“凿榫卯的时候,得留三分余地,”鲁班一边凿,一边跟青林说,“太紧了,木头会裂;太松了,又拼不结实。就像过日子,太较真了会吵架,太松了又没滋味,得刚刚好。”
青林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鲁班的手指很灵活,捏着凿子的姿势很稳,凿到拐角的时候,手腕轻轻一转,就能避开木头的纹理,不会把木料凿劈。没一会儿,一块黄杨木就被凿成了长条,上面还刻着凹槽。
“先生,这凹槽是干嘛用的?”青林忍不住问。
“是用来卡另一块木头的,”鲁班拿起另一块木料,“两块木头的凹槽对在一起,就能拼起来,不用钉子,也不用胶水。”他说着,把两块木料往一起一凑,“咔嗒”一声,就拼成了一个小方块,晃了晃,果然没散。
青林看得眼睛都直了。在未来,拼接材料用的是纳米胶、合金卡扣,谁还会用这么原始的方法?可鲁班做的这个小方块,看着简单,却透着股说不出来的巧劲儿。
接下来的几天,鲁班一直在琢磨这个小玩意儿。他试过用不同的木料,槐木太脆,柏木太硬,最后还是觉得黄杨木最合适。他还调整过凹槽的形状,一开始是方形的,拼起来容易散;后来改成了梯形的,拼起来就结实多了。
有天下午,青林正在院子里晒木屑(鲁班说木屑能当引火的柴火,不能浪费),看见鲁班拿着几块木条,坐在门槛上发呆。他手里的木条有长有短,上面的凹槽也不一样,有的深,有的浅。
“先生,怎么了?”青林走过去问。
鲁班皱着眉头,把木条往桌上一放:“总觉得还差了点。现在拼起来是结实了,可孩子们拼的时候,得按顺序来,要是拼错了,就卡不进去。能不能做个不用按顺序,随便拼都能卡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