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穿越者青林挣扎着抬头,看见个穿藏青色襕衫的男子正站在石阶上,手里捏着支紫毫笔,砚台里的墨汁还冒着热气。
男子身后是片竹林,竹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投下的影子在他素色的衣袍上流动。
“我……”青林刚想开口,喉咙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他看见男子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枚鱼符,符上的篆书是唐代官制特有的样式。
更让他血液冻结的是远处的宫墙,飞檐上的鸱吻在夕阳下泛着青铜光泽,那是只有大明宫才有的规制。
“莫不是迷路的举子?”男子放下笔,弯腰扶他起身。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虎口处却有淡淡的墨痕,“看你的衣饰,倒像是异域之人。”
青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实验室的防静电服,胸前的粒子加速示意图在这个时代显得诡异又滑稽。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三个字:“我叫青林。”
“在下李峤,字巨山。”男子微微一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夕阳,“正好在此寻些诗兴,阁下若不嫌弃,可同坐片刻。”
青林的大脑像是被对撞机再次击中。
李峤?那个写“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的初唐诗人?他竟穿越到了武则天时期,落在了《风》这首诗的作者面前?
竹林旁的石桌上摆着卷宣纸,上面只写了个“风”字,笔力瘦硬,却带着某种流动的气韵。李峤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望着竹叶出神。
“风这东西,真是奇绝。”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竹叶摩擦,“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掀翻巨浪,吹落繁花。想写它,竟不知从何落笔。”
青林坐在石凳上,看着风掠过竹林时掀起的绿浪。
他学的是流体力学,研究的是高速气流在磁场中的运动轨迹,可此刻听着李峤的话,那些湍流方程突然变得苍白。是啊,人类用雷诺数、马赫数定义风的强度,却从未真正捕捉过风的形态。
“先生觉得,风有形状吗?”青林忍不住问。
李峤挑了挑眉:“哦?青林兄有何高见?”
“在我家乡,有人说风是空气的流动。”青林斟酌着词句,“空气分子的定向运动形成风,速度越快,力量越大。”
李峤显然没听懂“分子”之类的词语,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指着远处的湖面:“你看那水纹,风过时,水面便有了形状。还有那炊烟,风过时,烟便有了姿态。”他顿了顿,笔尖在宣纸上悬停,“或许风本无形,却能借万物显形。”
青林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简直是对流体力学中“流场可视化”的诗意诠释——用烟雾、粒子标记气流,才能让无形的风显露出轨迹。他想起实验室里的风洞,那些被高速气流吹动的示踪粒子,与李峤说的水纹、炊烟,本质上竟是一样的。
“有了!”李峤突然落笔,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青林凑过去看,只见他写下“解落三秋叶”五个字,墨色浓淡相宜,仿佛真有秋风带着凉意从纸上漫出来。
“秋风能吹落枯叶,这是风的力量。”李峤解释道,又写下“能开二月花”。这一句的笔触忽然变得轻柔,像是春风拂过纸面,“春风能吹开百花,这是风的温柔。”
青林看着这两句诗,忽然明白李峤在做什么。他不是在描述风,而是在捕捉风与物质的相互作用——就像物理学家用物体的形变来测量力的存在。秋叶的飘落、春花的绽放,都是风的“力的作用效果”,是无形之物留下的有形证据。
“还不够。”李峤摇了摇头,将纸揉成一团。“这两句只写了风的小处,它还有更烈的性子。”
他重新铺开一张纸,这次下笔极快,墨色也重了许多:“过江千尺浪”。五个字力透纸背,仿佛能听见巨浪拍岸的轰鸣。青林想起自己模拟过的台风眼气流,那种能掀起数十米巨浪的能量,竟被这七个字精准捕捉。
“还差最后一句。”李峤放下笔,眉头微蹙。他起身在竹林里踱步,风掀起他的衣袍,吹乱了他的发丝。青林看着他的身影在光影中移动,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与实验室的全息投影重叠——李峤的脚步,竟与他模拟的气流运动轨迹隐隐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