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会结束后,订单像雪片般飞来。科隆的一家机械厂愿意提供资金建立工厂,条件是获得生产许可。狄赛尔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开始频繁出入上流社会的晚宴,而青林则留在车间里,继续改进设计。
他知道历史上狄赛尔的悲剧:后期因为专利纠纷和商业压力精神崩溃,而且早期柴油机存在致命缺陷——低速时扭矩不足,启动困难。他偷偷在飞轮上加装了惯性启动器,又调整了燃油喷射泵的凸轮曲线,让供油更精准。
“你在做什么?”狄赛尔某天深夜回到车间,发现青林在修改图纸。
“让它更好启动。”青林指着新设计的启动手柄,“农民不会像工程师那样耐心等待预热。”
狄赛尔皱起眉:“可合同里没要求这些,客户只需要能运转的机器。”
“但我们造的不只是机器。”青林直视着他,“是能改变普通人生活的工具。”
两人第一次发生了争执。狄赛尔认为应该先实现商业化,解决资金问题;青林则坚持必须解决启动缺陷,否则会毁掉柴油机的声誉。争吵最终以狄赛尔摔门而去结束,阁楼里只剩下青林和那台嗡嗡运转的样机。
那天晚上,青林独自调试发动机,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他低头一看,供油管路因为压力过高破裂,喷溅的柴油被高温气缸点燃,火焰瞬间窜起。他想起历史上狄赛尔的样机曾多次爆炸,急忙去关燃料阀,却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
醒来时,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胳膊缠着绷带。狄赛尔坐在床边,头发更乱了,眼里满是愧疚:“是我太急了,忽略了压力阀的设计。”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这是你说的惯性启动器,我让工厂连夜做了样品。”
青林笑了。他知道,狄赛尔骨子里还是那个追求完美的工程师。
1894年,改进后的柴油机在慕尼黑博览会上再次亮相。一个来自美国的农机商当场订购了五十台,他说中西部的农民正需要这种能烧棉籽油的发动机。狄赛尔站在聚光灯下,却在致辞时突然指向台下的青林:“这台机器里,有一半的智慧来自这位东方朋友。”
掌声雷动时,青林却望着窗外发呆。他看到街对面的报摊上,报纸头条印着“柴油机将引发能源革命”,旁边是另一条新闻:“卡尔·本茨的汽油机汽车开始量产”。两个时代的动力装置,正在这个世纪之交展开较量。
狄赛尔的公司很快步入正轨,柴油机开始应用在远洋轮船上。1897年,当第一艘安装柴油机的货轮“塞尔瓦尼亚号”横渡大西洋时,比同吨位的蒸汽船节省了三分之二的燃料。消息传来那天,狄赛尔喝醉了,拉着青林在莱茵河畔的酒馆里唱着德国民谣。
“你说,未来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狄赛尔举着啤酒杯,眼里映着河面上的灯火。
青林想起自己那个时代的景象:高速公路上的柴油卡车,发电站里轰鸣的柴油机组,甚至潜艇和坦克里的动力核心。他还想起实验室里那台烧生物柴油的发动机,想起人们对清洁能源的探索。
“未来的人们会记得你,鲁道夫。”青林轻声说,“他们会用你的名字命名这种燃料,会在课本里讲述你的故事。但他们也会发现,能源的真正未来,是让机器与自然和谐共处。”
狄赛尔没听懂这番话,但他看出了青林眼里的向往。“你不属于这里,对吗?”他突然问,“从你知道那么多超前的知识开始,我就怀疑了。”
青林沉默着点头。
“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狄赛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请告诉我,我们的柴油机,最终能走多远?”
“很远。”青林的声音有些哽咽,“远到能让人类探索星辰大海。”
1900年的元旦,青林在实验室里调试一台新的高速柴油机时,指尖触到火花塞的瞬间,熟悉的电流感再次袭来。他回头看向窗外,狄赛尔正和工人们在雪地里庆祝,手里举着他设计的最新喷油嘴样品。
“青林!快来看!”狄赛尔的呼喊穿透了时空的屏障。
强光吞噬视野前,青林最后看到的,是那台柴油机排气管里排出的、带着温度的废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色的雾,像一条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纽带。
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大学实验室的地板上,示波器显示着稳定的波形,生物柴油在发动机里平稳燃烧。墙上的日历显示2023年,桌上的能源史课本翻开着,鲁道夫·狄赛尔的照片旁写着一行小字:“1892年,与助手共同完善柴油机设计,其原理至今仍在应用。”
青林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飞驰而过的柴油公交车,看着远处港口里装卸货物的柴油起重机。
他仿佛能听到跨越百年的机械轰鸣,能看到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德国人站在阁楼里,眼里闪烁着和他一样的光。
桌上的电脑屏幕亮着,是他未完成的论文:《基于狄赛尔循环的生物燃料优化方案》。
青林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键盘上。
他知道,自己与那个时代的连接,从未真正中断。
燃烧的柴油之光,从19世纪的柏林阁楼开始,一直照亮着人类探索能源的道路,而这条路,还将继续延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