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崩溃的、毫无预兆的痛哭,连穆琯玉自己都感到陌生。
泪水决堤的瞬间,她脑中有一丝冰冷的清醒在旁观,这不像她。
那个永远算计、永远冷静、永远将情绪掌控在方寸之间的穆琯玉,不该如此失态。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汹涌的酸涩与委屈淹没。
她不是在哭泣,她是在自救。
像濒临窒息的人终于砸开了封闭的舷窗,贪婪地吸入第一口混杂着海腥气的空气。
那空气或许辛辣,或许刺痛肺叶,但它是真实的,是生命所需的。
玄霄的怀抱就是那扇被砸开的窗。
在他这里,她不需要是那个引导皇子黑化、权衡利弊得失的“导师”;不需要是那个背负着系统任务、在黑暗道路上踽踽独行的“宿主”;不需要是那个被萧景澄依赖、被萧景瑭怨恨的复杂中心。
她可以只是穆琯玉。
一个会累、会痛、会委屈、会……害怕的穆琯玉。
那些被她强行压抑、用理智冰封的疲惫、无力、甚至是一丝悔意,在此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它们化作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这哭声里,有对萧景澄一步步堕落的无力挽回,有对萧景瑭扭曲执念的沉重负担,有对凌安城因她间接而起的血腥的窒息感,更有……对远方那抹温暖光芒求而不得的深切渴望。
她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服。
这真实的触感,这沉稳的心跳,这无声却强大的包容,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
她将自己所有的重量、所有伪装的坚硬都卸下,交付于这个怀抱。
这是她在黑暗泥沼中,唯一允许自己沉溺的软弱。
也是她对抗即将被同化、被吞噬的命运,所做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情绪清理。
这痛哭,是她为自己举行的,一场短暂而必要的葬礼,埋葬掉那些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负面情绪。
然后,才能从这泪水中,重新拼凑起一个能够继续走下去的、哪怕内心已布满裂痕的自己。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如此放任自己。
这是她的崩溃,也是她的新生。
是她在无边深渊里,为自己争取到的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氧气。
在穆琯玉那山崩海啸般的哭泣终于渐渐平缓,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时,玄霄才微微退开一些距离。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怀中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风暴的人。
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拭去那些纵横交错的泪痕。
他的红眸在昏黄的光线下,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心痛,有理解,更有一种深沉的温柔。
“琯琯……”
他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格外清亮,却也格外脆弱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不要一个人那么累。”
“多依赖一下我,或者那些爱你的人。”
这句话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种近乎恳求的承诺。
他看穿了她所有坚不可摧的伪装,洞悉了她独自背负的重担。
他不是在责备她的倔强,而是在为她指明一条或许可以不必如此痛苦的路径。
他告诉她,她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他在这里,或许还有苏清荷,还有那些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人……他们或许无法完全分担她命运的沉重,但至少,可以成为她暂时停靠的港湾,让她不必每一次都独自面对惊涛骇浪。
依赖,并非软弱,而是对信任之人的托付,是允许自己被爱、被支撑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