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深沉的夜色正在缓缓褪去,天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一丝微弱的晨光透入室内,驱散了些许烛火的昏黄。
“天快亮了。”
“你体内的蛊毒已解,但凌安城里还有更多人深受其苦。”
“你若感觉好些了,身体能支撑得住……”
她转头看他,略微停顿,像是在评估他此刻的状态,随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带我去看看那些中蛊的人。”
任务要求他黑化,需要更深刻地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需要亲手去执行一些“必要之恶”。
带他直面更惨烈的景象,亲自参与更冷酷的决断,正是将他推向更深黑暗的阶梯。
“你需要亲眼看看,你的子民正在经历什么。”
“而我们也需要尽快找到解决之法。”
这句话,既给了他一个她留下的合理解释,也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责任。
同时,更深层的,她正在为他铺就一条通往更黑暗道路的入口。
让他去看,去听,去感受那份无能为力与绝望,然后,再由她“教导”他,该如何用更极端、更不择手段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这比任何直接的安慰或承诺,都更能稳住此刻心神不宁的萧景澄。
因为这意味着,她不仅没有离开,还将与他共同面对接下来的危机,并且,她依然在扮演那个引导他的角色。
尽管这次引导的方向,是通往更深的深渊。
晨光熹微,清冷的空气带着未散的寒意。
萧景澄换下寝衣,穿上了一身墨色的常服,衣料是上好的云锦,却并无过多纹饰,只在领口与袖缘以银线绣着暗色的云纹,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却也添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清贵与疏离。
他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柔和了些许他过于凌厉的轮廓,但眼底那抹经年累月沉淀下的阴郁,却并未因这短暂的安眠而消散。
他选择了一辆外观朴素的马车,穆琯玉跟在他身侧,一同上了车。
车厢内空间不算宽敞,两人相对而坐。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辘辘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萧景澄的目光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渐渐苏醒的街景,看似平静,但搭在膝上的手,指节却无意识地微微蜷起,透露着他内心的并不安宁。
就在这时,穆琯玉清冷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车轮声。
“我见到萧景瑭了。”
萧景澄倏然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
“你知道,我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女人’吗?”
那个女人!
他太清楚这个称呼在萧景瑭的世界里意味着什么!
那是欺骗、背叛、是一切冰冷与不信任的源头,是景瑭性格扭曲的起点,是深埋在他心底、用恨意浇灌的毒刺。
萧景澄的瞳孔微微收缩,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原来是她……
他看着眼前这张清丽依旧、冷静依旧的脸庞,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年前,在冷宫偏殿,她也是用这样平静的语气,教导他弱肉强食,引导他斩断善良……
那时她也对八弟……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景瑭的感同身受,有对过往的恍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恐慌于她这种将他人命运如同棋子般摆弄的、近乎残忍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