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即使学会了所有的狠绝与算计,在生死面前,他依然会害怕,依然会……想起那个亲手将他推入这漩涡,却又给了他唯一一点微光的女人。
这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无力,也让他心底那点不甘的火焰,微弱地,却又顽强地,燃烧起来。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廊下的灯光快步走入,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清香。
萧景澄在朦胧中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到令他心脏骤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萧景澄!撑住!”
冰凉的手指抚摸上他的额头,那触感真实得让他混沌的意识清明了一瞬。
逆着光,他看清了那张脸,清冷如画的眉眼,紧抿的唇线,以及那双总是沉静无波,此刻却映着跳动的烛火、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急切的眼眸。
是穆琯玉。
呵……又是幻觉吗?
自从她离开后,这样的幻影出现过太多次。
在无数个被胃疾折磨的深夜,在独自权衡生死的瞬间,在他几乎要被沉重的担子压垮时,她总会这样出现,带着那熟悉的、让他安心又心痛的气息。
可这一次的“幻觉”,似乎格外真实。
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甚至能嗅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草药与冷梅的独特清香,穿透了满室的血腥与病气。
是梦……也好。
心底有个声音在叹息,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疲惫。
他太累了,累到不想再去分辨真实与虚幻,累到只想在这一刻,卸下所有的防备和伪装。
他想了她那么久,在每一个咬着牙硬撑的日夜,在每一次呕血后独自擦拭嘴角的时候。
那份被强行压抑的思念,如同暗流,早已在他心底汇聚成汹涌的潮水,只是被他用理智的堤坝死死拦住。
而现在,在这生死边缘,堤坝裂开了缝隙。
就让他放肆这一次吧,就这一次。
抓住这幻影,说出那句从未敢宣之于口的软弱。
他几乎是耗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抬起沉重如铁的手,猛地攥住了那只抚在他额上的手腕。
触手冰凉而纤细,却带着真实的骨骼感。
他握得那样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生怕一松手,这唯一的浮木就会消失。
“穆姐姐……”
他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几乎不成调,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脆弱。
“我好累……”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感到一种近乎解脱的酸楚。
那双强行压抑着所有情绪、早已习惯冰封的眼眸,此刻不受控制地泛起浓重的红,视线迅速模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挣扎着想要夺眶而出。
他像个终于找到依靠的迷途者,将滚烫的额头无力地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汲取着那一点虚幻的慰藉。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狠绝,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濒临极限的痛苦和孤独中,对着记忆中唯一的光,露出了最柔软、也是最不堪一击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