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小心。”
姚浅凝郑重叮嘱。
穆琯玉不再耽搁,推开房门,晨光涌入,映亮她决绝的侧脸。
寒无咎早已候在门外,见她出来,微微颔首。
两人没有任何多余交流,一前一后走出了栖云阁。
————
凌安城已陷入一片压抑的恐慌。
街巷冷清,商铺紧闭,往日还算热闹的市集如今只剩下被风吹动的杂物。
偶尔有面色惶惑的百姓匆匆走过,也用布巾紧紧捂着口鼻,眼神警惕地避开他人。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石灰混合的刺鼻气味,却压不住那隐隐从某些门户后传来的痛苦呻吟与哭泣。
临时设立的医棚人满为患,但更多的患者被隔离在城西旧营区。
萧景瑭快步穿过廊下,年幼的身躯裹在过于庄重的锦服里,脸上没有丝毫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只有与萧景澄如出一辙的冰冷沉稳,甚至更添几分狠决。
他手中攥着刚呈上来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又新增了三十七例……死亡九人……”
他低声念着数字,每一个数字都代表一条鲜活的生命正在被无形的毒虫啃噬。
混乱在蔓延,谣言比蛊毒传得更快,已有小股暴民冲击粮仓和药铺。
他走进临时设立的书房,将密报重重拍在案上。
旁边侍立的将领和谋士皆屏息垂首,不敢言语。
“传令。”
“一,调拨玄甲卫,协助府衙维持秩序,散布谣言、趁乱劫掠者,立斩不赦!”
“二,开仓放粮,按户分发,稳定民心。”
“三,所有医师集中调配,所需药材,不惜代价搜集!”
命令一条条发出,果断而高效。
众人领命而去。
书房内只剩下萧景瑭一人时,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死气沉沉的城池,眼神阴鸷。
一个极其冷酷的念头在他心中盘旋,将所有中蛊者,连同他们接触过的一切,彻底焚毁。
几百人换几万人的安全,很划算。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合理”,仿佛就是最优解。
就像处理掉染病的牲畜,防止瘟疫扩散一样。
可是……
七哥,也中了蛊。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筑起的、名为“理智”的冰壳。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向萧景澄修养的院落。
房间外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他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萧景瑭的脚步顿住了。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老医师端着药碗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疲惫与忧虑。
萧景瑭一把抓住老医师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老者吃痛。
“他怎么样?”
老医师看清是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
“瑭殿下……主公的意志力远超常人,但这蛊毒诡异,老朽只能用药力勉强压制高热,缓解呕吐,延缓其发作……至于解蛊……”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
“老朽……无能为力。”
“关键是,主公本就患有胃疾,身体底子虚,如今这蛊毒引发的呕吐发热,无异于雪上加霜,持续下去,只怕……身子会先垮掉。”
萧景瑭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冰凉。
无能为力……
身子会先垮掉……
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想象着那个一向隐忍的七哥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那个会挡在他身前,说“这些事交给我们来做”的七哥;那个胃痛到指尖发颤却依旧批阅公文到深夜的七哥……
杀光所有中蛊者的念头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带来的不是冷静的权衡,而是一种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恐惧。
如果……那名单里,最终也包括了七哥呢?
他还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全部清理干净”吗?
一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佛珠,此刻硌得掌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