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老将军压着怒意,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苏家小姐还在里面,你就这么甩脸走人?”
院中风过竹林,沙沙作响。
陆江麟缓缓抽回手,语气平静。
“末将身体不适,改日再向苏小姐赔罪。”
“放屁!”
李老将军气得胡须直颤。
“你当我老眼昏花?方才你盯着那杯茶的样子,活像里头有毒!”
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
“陆江麟,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苏家这门亲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
“李叔。”
陆江麟突然打断他。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让老将军愣住。
青年将领转过身,暮色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暗金,眼底却如深潭般寂冷。
“当年我父亲战死沙场,您带我上阵前说过什么?”
李老将军一怔。
那时漫天烽火中,少年陆江麟甲胄染血,老将军按着他的肩膀吼道。
“想活命就记住,战场上最没用的就是‘应该’!”
“您说,这世上没有‘应该’走的路。”
陆江麟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
“如今,为何非要我走您定的道?”
老将军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长叹一声。
“江麟,你父亲若在世……”
“他不会在意。”
陆江麟望向竹屋方向,声音轻得像自语。
“他在意的从来只有我够不够强。”
一阵沉默。
远处传来苏小姐与侍女的谈笑声,珠玉般清脆,却衬得此刻愈发压抑。
李老将军突然冷笑。
“好,很好!你现在赶着去见的,莫非比苏家小姐更重要?”
陆江麟瞳孔骤缩,指节攥得发白。
“末将告退。”
他抱拳一礼,转身时玄色披风猎猎作响,转眼便消失在竹林小径。
老将军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突然狠狠踹翻廊下花盆。
“混账东西!跟你爹一样倔!”
竹屋。
周寡妇见他疾步而来,识相地退出屋外。
烛火摇曳中,陆江麟站在榻前,呼吸尚未平复。
床上的女子依旧沉睡,唇角却仿佛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停住。
方才李老将军的质问在耳边炸响。
“比苏家小姐更重要?”
指尖最终落在她散落的发丝上,很轻地绕了一圈。
“我大概是疯了。”
他低声道。
陆江麟在榻边坐下,目光落在女子交叠于锦被上的双手。
她的指尖莹白如雪,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他缓缓伸手,握住了她的掌心。
她的心跳从脉搏传来,平和、安稳,像远山深处的晨钟。
这微弱的律动让他紧绷的肩背渐渐松弛。
烛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冷硬的轮廓被柔化,连常年紧蹙的眉间也舒展开来。
“你倒是睡得踏实。”
窗外突然滚过一道闷雷,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雨点砸在竹檐上,噼啪作响,却衬得屋内愈发静谧。
他忽然想起今日苏小姐的话。
“陆将军想必很喜欢剑吧?”
十岁的他被木剑震裂虎口,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淌,父亲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握紧!陆家没有拿不稳剑的废物!”
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榻上的女子似有所觉,呼吸频率微微一变。
陆江麟立刻松了力道,却未放开她的手,反而将她的掌心翻过来,鬼使神差地贴上自己额头。
微凉的肌肤相触,那些血腥的回忆突然变得很远。
“你究竟是谁……”
他声音沙哑,更像在问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出现?”
雨声中,周寡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在廊下识趣地停住。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直到一道闪电照亮女子眼角的泪痣。
那颗小痣在冷光中艳得惊心,像雪地里落了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