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韶下意识退后半步,树影恰好笼住她月白的裙角。
“帮众是你撤走的吧?”
柳无痕没等苏清荷回答,自顾自地低笑一声。
“撤走的好。”
他语气轻快,甚至带着几分赞许,像是真心实意地夸赞。
苏清荷脚步微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囊。
他当然知道柳无痕为何突然夸他。
看来他们进展得很顺利,或许真如穆琯玉所言,姚浅凝能帮无痕解除功法反噬。
“嗯。”
苏清荷最终只应了一个字。
柳无痕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苏清荷,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清荷。”
苏清荷抬眸。
“我要解除联姻,戒断功法。”
夜,静得可怕。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苏清荷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戒断‘鹤唳九霄’,你会经脉寸断,生不如死。”
“解除婚约,朝廷不会善罢甘休。”
柳无痕笑了,笑得肆意张扬。
“那又如何?”
“那萧云韶呢?”
苏清荷终于问出最关键的一句。
沉默。
然后。
“她怎么想,与我何干?”
柳无痕的声音冷得像冰,又轻得像风。
“她会恨你。”
苏清荷轻声道。
“四年来,她明知你夜夜笙歌,却始终守着正妻的本分,如今你要为了另一个女子……”
柳无痕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左耳的鹤羽耳坠,银光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寒芒。
“她会恨我?”
他低笑一声,眼底没有丝毫动摇,只有近乎残忍的平静。
“那就恨吧。”
“这四年,她守她的本分,我疯我的荒唐,本就是两不相欠。”
夜风卷起落樱,有几瓣沾在他的肩头,又无声滑落。
“清荷,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转身,绿眸在暗处如狼般幽亮。
“我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而不要的……”
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就算跪着求我,我也懒得看一眼。”
樱花树下,萧云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在他眼里,她四年的隐忍,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
原来他说的“两不相欠”,就是将她所有的真心,轻飘飘地碾碎在尘埃里。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九转还魂丹,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九转还魂丹滚落青石板的声响惊动了夜鸦。
柳无痕蓦然回首时,只看见满地朱红药丸像血珠般迸溅,而那片月白衣角消失在回廊尽头的姿态,竟比他见过的任何剑光都要决绝。
她听到了。
这个认知让他指尖无意识蜷缩,鹤羽耳坠跟着晃了晃。
奇怪,明明不该在意的。
“要追吗?”
苏清荷叹气。
“不必。”
他碾碎脚边一颗丹药,香气刺鼻。
“反正迟早要撕破脸。”
“既然你已决定,那漕运权的事,我会处理。”
苏清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替你跑一趟,各分舵漕运权柄交还朝廷,但商路照旧。”
“至于帮众那边……”
他微微抬眼,眸光如深潭。
“不会有人质疑你的决定。”
“毕竟……”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南方江湖,从来只认实力。”
萧云韶一路奔回寝殿。
\"殿下!\"
贴身侍女青霜捧着信鸽急步而来,鸽足上的金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是皇室专用的密信渠道。
“陛下急令,要您……”
“我知道。”
萧云韶突然轻笑出声。
原来人痛到极致真的会笑,就像柳无痕说“她怎么想与我何干”时,唇角也噙着这样漂亮的弧度。
他要自由?
狼毫蘸饱墨汁的瞬间,她想起柳无痕摩挲耳坠的模样。
那般珍重,那般温柔,是四年来从未给过她的眼神。
她偏要他永世不得解脱。
笔走龙蛇间,她用的是皇室秘传的“雪隐书”。
墨迹干透后只会显出寻常战报,唯有用孔雀胆浸泡才会浮现真正的血色密文。
就像她看似恭顺的皮囊下,早已腐烂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