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锚(2 / 2)

嘶喊声、指令声、仪器的蜂鸣和报警、粗重的喘息、痛苦的呻吟……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声浪,冲击着我刚刚从绝对死寂中回归的耳膜!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呕吐物的酸腐味、还有汗水的咸腥味,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疯狂地涌入鼻腔!

混乱!绝对的混乱!如同被投入了战场的最中心!我靠在冰冷的担架床边,右臂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身体虚弱得像被掏空,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眼前晃动着医护人员快速移动的身影,耳中充斥着各种濒死的警报和嘶喊。巨大的反差,让我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剥离感。

几分钟前,我还在那个冰冷血腥、回荡着亵渎低语的远古祭坛上,面对着深渊巨物般的锁链怪物。而现在,我却置身于这充斥着消毒水、金属仪器和人类惨嚎的现代急诊室,忍受着源自异度空间的恐怖创伤。哪一个才是真实?“陈医生!陈医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护士长李梅的声音带着焦急,将我的意识强行拉回。她手里拿着无菌纱布和生理盐水,旁边一个护士端着一个放着消毒器械的无菌盘。

剧痛让我的意识有些涣散,只能勉强点了点头。“你忍一忍,我先给你伤口简单清创包扎,止住可能的出血,等这边抢救稍微稳定,立刻送你去手术室!” 李梅语速飞快,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你右臂的情况…太糟糕了…必须尽快处理!还有你身上其他地方的伤…” 她示意旁边的护士准备。

生理盐水冰冷的液体冲刷在掌心那个恐怖的贯穿伤口上。“呃——!” 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我猛地咬紧牙关,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眼前瞬间被黑暗吞噬大半!那感觉,仿佛烧红的烙铁直接捅进了伤口深处!“按住他!小心手臂!” 李梅的声音带着紧张。几只手立刻按住了我的肩膀和左臂,防止我因剧痛而乱动伤到自己。

冰冷的盐水持续冲刷。伤口深处那点暗金的搏动光芒,在液体的刺激下,似乎变得更加狂躁!剧痛一阵强过一阵。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冲洗下来的液体,混合着焦黑的碳化物和少量暗红色的组织液,流到地面的瓷砖上,形成一小滩污浊的水渍。就在这剧痛和混乱中——左胸口的位置!紧贴着心脏的口袋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轻柔地荡漾开来!是那片照片残片!它还在!那股源自残存笑意的、纯净而坚韧的温暖意志,再次出现了!

这股暖流并非实质的热度,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抚慰。它轻柔地拂过我被剧痛和混乱撕扯得千疮百孔的神经,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和……扎根感。仿佛在惊涛骇浪中,触碰到了唯一稳固的礁石。虽然无法驱散右臂那源自异度空间的恐怖剧痛,却奇迹般地缓解了那种灵魂被撕裂、被抛离现实的无边恐惧和虚无感。它像一个小小的锚点,将我从意识涣散的边缘,稍稍拉回了一些。

我急促的喘息稍微平复了一点点,死死咬住的牙关也略微松开,但冷汗依旧不断从额角滑落。“好了好了,初步冲洗完了,不能再动了,太深了…” 李梅的声音带着不忍,快速用无菌纱布极其轻柔地覆盖住那个恐怖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加压包扎。纱布很快被伤口深处渗出的少量暗红色液体和组织液浸透。剧痛稍缓,但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轰鸣。我靠在担架床上,虚弱地喘息着,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混乱的抢救室。

突然,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抢救室那扇厚重的、连接着内部走廊的感应自动门——7号门!那扇门……几个小时前(或者几天前?时间感已经彻底混乱),就是在这里,它曾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行洞开,门外是空无一人的、冰冷的走廊,如同通往深渊的入口!也正是那扇门的自行开启,成为了我坠入那场异度噩梦的起点!

此刻,那扇7号门紧紧地关闭着。金属门板反射着抢救室惨白的灯光,安静得如同普通的门扉。但是……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脊背。门的金属表面……靠近门框与天花板接缝的那个角落……一小片区域的色泽……似乎比周围的门板……更深沉一些?不是阴影。是一种……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极其细微的暗沉。像……一小块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的黑暗污渍。非常小,非常不起眼,在混乱的抢救现场几乎不可能被注意到。

然而,在我的注视下,那片极其细微的暗沉区域,边缘似乎……极其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像一滴浓稠的墨汁,在光滑的金属表面,试图极其艰难地……洇开一丝微不足道的痕迹。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它还在!那东西……那扇“门”的异样……并没有随着我的“回归”而消失!它只是……暂时蛰伏了?如同潜伏在现实帷幕下的伤口,正在极其缓慢地……渗着来自异度的脓血?

“陈医生?陈医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正在给我固定包扎的李梅察觉到了我的异常,顺着我的目光疑惑地看向那扇紧闭的7号门,“门怎么了?”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该怎么解释?说那扇门曾经自己打开,门外是深渊?说那扇门现在可能还“感染”着异度的黑暗?谁会信?在这样混乱的抢救现场,这只会被当成失血过多或创伤后的胡言乱语。

就在这时——“李护长!李护长!” 一个年轻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煞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李梅皱眉转头:“怎么了?慌什么!”“刚…刚才在复苏室外面走廊…靠近…靠近教授休息室的地方…捡…捡到的…” 小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李梅面前。那是一个……一个注射器。一支医院常见的、尾部带着白色羽毛的金属注射器针筒。

针筒是空的。透明的管壁上残留着几滴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针头部分……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像是刺中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后被强行折弯的。而在针筒的管壁上,靠近推柄的位置,用油性笔潦草地写着两个小小的字母:“L.w.”林薇?!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我混乱的意识!教授记忆碎片中那手术室的灯光、那声压抑的呻吟、那股冷冽的松香、以及护士胸牌上“林薇”二字带来的尖锐刺痛感,瞬间翻涌而上!是它!

是教授在祭坛上,最后用来射伤怪物巨爪的那支注射器!它竟然……也回来了?!跟着我一起,从那个异度空间,回到了这里?!它怎么会出现在复苏室外的走廊?靠近教授休息室的地方?难道……教授他……一个冰冷得令人窒息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

李梅看着那支染血的、针头弯曲的注射器,看着管壁上潦草的“L.w.”,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陈医生,”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这支注射器……还有你身上的伤……到底发生了什么?教授……教授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