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棉球擦拭着他颈侧的锚点伤口、胸口的金属贴片、手臂上的针孔……动作机械而高效,没有丝毫人类的温度。一种粘稠冰冷的凝胶被涂抹在他腰侧新生的伤口上,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和麻木。温热的清洁水雾喷淋在身体上,又被吸走,留下皮肤紧绷的干燥感。整个过程如同对待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活人。
沈聿修闭上眼睛,屈辱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标本S-7……这就是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清洁完成后,一件柔软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白色连体服被套在他身上,隔绝了冰冷的空气,也掩盖了那些刺眼的金属贴片。“基础清洁完成。准备转移至观察单元。” “白影”发出指令。转移?去哪里?
沈聿修还没来得及思考,维生平台下方传来轻微的机械运转声。整个平台连同固定他的支架,开始平稳地移动起来!平台载着他,在两个“白影”一左一右的“护送”下,无声地滑出了这个冰冷的房间,进入了外面同样冰冷、布满哑光金属墙壁和明亮顶灯的走廊。
走廊很长,寂静无声。两侧是无数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空气里只有维生平台轮子滚动时细微的摩擦声和“白影”脚下特制软靴落地的轻微声响。单调、压抑,如同通往无尽深渊的回廊。沈聿修躺在移动的平台上,视野随着移动而晃动。他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观察着这个被称为“方舟”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透露出一种极致的秩序、冰冷和……非人感。没有窗户,看不到任何自然光。墙壁、天花板、地面,全部是深灰或银灰色的哑光金属材质,反射着顶灯冷白的光线。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保持着恒定的温度和湿度,空气里只有消毒水和金属的味道。偶尔,会有一两个同样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白影”从某个门内走出,或者消失在另一扇门后。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如同设定好路径的幽灵。这里不像庇护所。
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精密的、冰冷的……金属蜂巢。而他,只是其中一只被编号、被研究的工蜂标本。移动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平台在一个没有任何标识、与其他门别无二致的金属门前停下。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金属茧房。
四面墙壁、天花板、地面,依旧是深灰色的哑光金属。没有任何家具,只有房间中央一个与卫生平台类似但更小、更简洁的金属平台。平台旁边连接着一些基础的生命监护设备。角落里有一个极其简单的、如同飞机卫生间般的微型盥洗隔间。没有窗户。只有顶灯恒定地散发着冷白的光。空气里弥漫着同样的消毒水味道。“观察单元S-7,已抵达。基础维生连接。”“白影”的声音响起。
沈聿修被小心翼翼地(或者说机械地)从移动平台转移到房间中央那个固定的金属平台上。卫生管线被重新接驳到房间的接口上。束缚带再次扣紧了他的手腕和脚踝,但比之前宽松了一些,似乎只是为了固定,而非禁锢。
两个“白影”完成了转移,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如同完成了指令的机器,转身退出房间。金属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关闭、锁死。“咔哒。”一声轻响,如同落下的铡刀。死寂。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沈聿修被独自留在这个冰冷的金属茧房中。
他躺在平台上,手腕和脚踝被束缚带固定着,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的处境。维生管线连接着他,如同脐带连接着母体,只是这个“母体”是冰冷的机器。房间里只有仪器运行时极其微弱的嗡鸣和他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标本S-7。方舟。门关上。锁转动。顾骁的话如同魔咒般在死寂中回响。
巨大的孤独、恐惧和一种被彻底遗弃的冰冷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聿修。药物带来的麻木感在独处的死寂中加速消退,身体各处的疼痛——颈侧的灼痛、腰侧的钝痛、肌肉的酸痛——变得更加清晰。而比身体疼痛更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巨大的空洞和迷茫。父亲死了吗?被推入“深巢”深渊,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苏晚怎么样了?她体内的“门”固化了?那些幽蓝的光点是什么?她还能醒过来吗?顾骁……他到底是谁?他说的“锁”是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他自己……S-7,钥匙……他到底是什么?一个实验品?一个工具?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存在?
疑问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蜘蛛网中心,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而黑暗的角落里,正有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挣扎着,试图活动被束缚的手腕。束缚带勒紧,带来一阵摩擦的痛楚。他徒劳地扭动身体,金属平台发出细微的呻吟。就在这时!“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电流短路的细微噪音,突然从沈聿修胸口正中心的一块金属贴片处传来!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刺痛感,如同被细小的针扎了一下,从那块贴片下方猛地传来!“呃!”沈聿修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绷紧!刺痛感转瞬即逝。
但就在刺痛消失的瞬间,沈聿修的意识深处,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个极其短暂、极其模糊的画面!画面中,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被无数蓝绿色脉动辉光照亮的……腔体空间?!空间深处,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不断蠕动变化的……阴影轮廓……正是“深巢”的景象!
但这画面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视信号,一闪即灭!同时,伴随着这短暂画面闪过的,还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贪婪、带着无尽饥饿感的意志波动!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的低语!是母体?!它在通过这金属贴片……感应他?!
沈聿修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低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胸口那块刚刚传来刺痛和异感的金属贴片!哑光的银灰色表面,那些细微的电路纹路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深绿色光点?!如同活物般,在纹路中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
下一秒,光点消失,纹路恢复成冰冷的金属色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濒死意识混乱下的幻觉。但沈聿修知道,那不是幻觉!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方舟”……这里,也并非远离“深巢”的净土!这冰冷的金属茧房,这贴在他身上的烙印……本身,就是连接着那恐怖深渊的……另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