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火活性……彻底归零……无法检测……”
“……深层组织损伤……不可逆……需要……”
“……编号S-7……状态:强制维生……”
S-7?谁?是在叫他吗?
沈聿修的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剧痛和冰冷的粘液中艰难地转动。S-7……标本?他是……标本了?父亲……苏晚……顾骁……深巢……钥匙……门……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在混乱的意识中疯狂搅动,带来更剧烈的头痛和窒息感。他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被重新定义、被贴上冰冷标签的巨大虚无感。“……目标意识波动加剧……出现认知混乱迹象……建议追加镇静……”“……不行!‘涅盘’矩阵需要他保持最低限度神经活性进行组织修复!加大神经修复液输入!”冰冷的指令在模糊的听觉中交织。
一股更加粘稠、更加冰凉的液体顺着静脉注入体内。剧痛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层的麻木和意识的模糊下沉。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放在流水线上维修的残次品机器,被各种冰冷的管线、能量场和化学药剂摆弄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在维生矩阵的强制维持和药物的作用下,那灭顶的剧痛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了一些,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沈聿修终于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依旧模糊,蒙着一层血色的水雾。他艰难地转动沉重的眼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无影灯光。光线似乎被调暗了一些,不再那么灼眼。然后是……覆盖着透明维生罩的金属天花板。他微微侧头。视线艰难地聚焦。
他看到自己被固定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平台上,手腕、脚踝、腰部都被柔韧的束缚带牢牢固定,比之前更紧。身上覆盖着薄薄的无菌单,但能感觉到无数的管线贴片连接着皮肤,冰冷的液体和细微的能量脉冲不断输入体内。颈侧那个焦黑的锚点伤口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钝痛,被某种透明的生物凝胶覆盖着。这里是……哪里?
不是之前的无菌室。这个房间更大,更冰冷。四周墙壁是哑光的深灰色金属,没有任何窗户。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烈的消毒水和某种……冰冷的金属与合成药物的混合气味。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在离他不远处,另一个类似的金属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苏晚。
她身上同样连接着复杂的卫生管线,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她依旧深陷昏迷,眉头紧锁,仿佛在经历着痛苦的梦境。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胸口——那曾被幽蓝源火炸开空洞的位置,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如同生物薄膜般的物质,薄膜下,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光点。
而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龟裂的纹路已经变淡了许多,如同即将愈合的瓷器裂纹。她还活着……沈聿修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丝微弱的庆幸。就在这时。“滴。”一声轻响。房间侧面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不是穿着防护服的“白影”。是顾骁。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研究服,只是外套上沾满了灰尘和几处焦黑的痕迹,显得有些狼狈。脸上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完好无损,镜片后的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实验品的漠然,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顾骁走进房间,目光先是扫过昏迷的苏晚,在她胸口那层生物薄膜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微微闪动。然后,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落在了刚刚苏醒、意识还处于混乱状态的沈聿修身上。四目相对。
沈聿修涣散的瞳孔在看清顾骁面容的瞬间,猛地收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寒意和……滔天的愤怒与憎恨,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冲垮了药物带来的麻木!
父亲被推入深渊的画面!源火被强行抽取的痛苦!濒临死亡的绝望!还有……苏晚在深绿雾气中绝望的身影!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背叛、所有的恨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刚刚被修复的脆弱神经!
“顾……骁……”沈聿修从干涩、剧痛的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他想挣扎,想扑过去撕碎眼前这张冰冷的脸!但束缚带将他死死禁锢,维生管线牵制着他的动作,他只能像砧板上的鱼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扭动着,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
顾骁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聿修徒劳的挣扎和眼中燃烧的恨意。他缓缓走到沈聿修的金属平台边,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如同敲打在沈聿修紧绷的神经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俯身,冰冷的镜片反射着无影灯的光,遮挡了他眼底的真实情绪。他仔细地、如同审视一件精密仪器般,打量着沈聿修颈侧被凝胶覆盖的焦黑伤口,又扫过他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和布满血丝的眼睛。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后,顾骁缓缓抬起手。不是攻击,也不是安抚。他的食指,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确,轻轻点在了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正是他之前拍击激活脉冲的位置。
然后,他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轨迹,向下移动了几寸,最终停在了深灰色研究服上一个不起眼的、如同纽扣般大小的金属徽记上。徽记的图案……是一个扭曲的、如同古老钥匙般的符号。钥匙!沈聿修的瞳孔骤然收缩!父亲影像最后的警告碎片般闪过脑海——“不要相信……顾……他不是……”
顾骁的手指停留在那个钥匙徽记上,指尖微微用力,似乎在按压着什么。他微微低头,冰冷的镜片几乎要贴上沈聿修因愤怒和惊疑而扭曲的脸。他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只有沈聿修能听清的冰冷质感:
“标本 S-7。”
“欢迎来到……‘方舟’。”
“你的‘门’,才刚刚关上。”
“而我的‘锁’……也才刚刚……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