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光侍立一旁,看罢密报,眉头紧锁:“六郎,此风不可长啊!将士们感念你的恩德是好事,但若因此对朝廷生出怨望,乃至……生出异心,恐非社稷之福,亦非太师之福。”
他担心这股情绪若失控,可能会将杨延昭推向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
杨延昭放下密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良久,方才缓缓开口:“民心如水,军心似火。可载舟,亦可覆舟;可取暖,亦可焚身。”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将士们心中有气,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公,觉得委屈。这股气,堵不如疏,压不如导。”
“如何疏导?”杨延光问道。
“明日,我会亲自去各营巡视。”杨延昭转过身,目光深邃,“我会告诉将士们,他们的忠诚,我杨延昭铭记于心!他们的勇武,是北疆安稳的基石!但我也要告诉他们,我们身为大宋军人,守土卫民,乃是天职!这北疆,是大宋的北疆,我们所守护的,是身后的万千同胞,是这华夏衣冠!”
他既要肯定将士们的忠诚与价值,也要将他们心中的义愤,引导向更宏大、更正确的方向——忠于家国,而非仅仅忠于他个人。
“此外,”杨延昭继续道,“传令各军,严申军纪!可以议论边事,可以建言献策,但绝不允许有任何公然诋毁朝廷、非议陛下的言行!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必须掌控住这股力量的边界,绝不能让其演变成无法控制的野火。
“至于那些心中确有抱负、对现状不满的年轻军官……”杨延昭沉吟片刻,“如韩滔之辈,可多加留意,善加引导。告诉他们,若想改变不公,若想让自己和弟兄们的价值得到认可,唯一的途径,便是在这沙场之上,建立更大的功业!用敌人的头颅和辉煌的胜利,来让所有人,包括汴梁的那些人,闭上嘴巴,低下头颅!”
他要将这股躁动的能量,转化为战场上更加强大的战斗力。
杨延光细细品味着杨延昭的话,心中渐渐明了。太师这是要借势而为,既要安抚军心,又要掌控方向,更要将这股因不公而激发的力量,引导向对外征伐,既巩固边防,又积累更大的政治资本。
“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杨延光躬身领命。
杨延昭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北方无尽的黑暗。星火已然闪现,是任由其燎原成不可控的野火,还是将其汇聚成照亮前路的火炬,皆在他一念之间。北疆的未来,乃至大宋的国运,似乎都在这悄然变化的军心民意中,孕育着新的、未知的变数。龙蛇起陆,大宋的宏大画卷,正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