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宣抚使司。
杨延昭并未因兼领西线而立刻动身前往陕西。他深知贸然介入一个陌生的战区乃兵家大忌。他首先要做的,是尽可能多地了解西线的情报。
书房内,烛火通明。杨延昭面前堆满了从陕西各路送来的文书、地图以及军情邸报。他看得极其仔细,不时用朱笔在上面勾画、批注。
杨延光侍立一旁,看着兄长专注的神情,忍不住道:“六郎,西线情况似乎比北疆更复杂。李元昊此人,用兵毫无章法,专好偷袭、扰掠,陕西诸军被他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石普老将军虽勇,但似乎……有些跟不上那李元昊的节奏了。”
杨延昭放下手中的一份关于保安军遭袭的详细战报,揉了揉眉心:“不是跟不上节奏,是思路被局限了。西军习惯了依托城寨,步步为营的打法。而李元昊,他将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避实击虚,专打软肋。在他看来,城池不过是困守的牢笼,广袤的疆域才是他纵横的猎场。”
他指着地图上几处被李元昊频繁光顾的区域:“你看,他每次出击,目标都不是坚城,而是屯田的百姓,运输的粮队,孤立的小型堡寨。他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在乎的是破坏我们的战争潜力,打击我们的军心士气。”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杨延光问道。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杨延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李元昊不是喜欢机动吗?那我们就组建更精锐、更灵活的机动部队。他不是喜欢偷袭吗?那我们就设下更多的陷阱,派出更多的游骑,让他每一次出手,都要付出代价!”
他沉吟道:“西军不乏悍勇敢战之士,缺的是一个能将其有效组织起来,对抗李元昊这种新式战法的统帅,以及一套与之匹配的战术体系。石普老将军……或许守成有余,但进取不足。”
“六郎是打算……调整西线将领?”杨延光试探道。
“暂时不必。”杨延昭摇头,“初来乍到,不宜大动干戈,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动荡。当务之急,是摸清李元昊的下一步动向,给他一个迎头痛击,先稳住阵脚,树立威信。”
他铺开一张白纸,开始起草发给陕西各路将领的第一道命令。命令的核心只有两点:第一,各军严守现有防区,加强侦察,尤其是对横山一线西夏可能渗透的通道,进行严密监控;第二,从各军抽调精锐骑射手,组建数支快速反应部队,由宣抚使司直接节制,用于应对西夏小股部队的袭扰和进行反向渗透侦察。
他没有直接指责西军原有的战术,也没有立刻进行人事调整,而是以一种务实且极具针对性的方式,开始将自己的意志和战术思想,渗透到西线的防御体系之中。
同时,他也以私人名义,给石普和范雍各去了一封信。给石普的信中,言辞恳切,充分肯定其多年镇守西陲的功绩,并表示自己初来,诸多事务还需仰仗老将军经验,望其能不吝指教。给范雍的信中,则着重询问西线粮饷储备、运输路线等情况,为后续可能的军事行动做准备。
恩威并施,步步为营。
杨延昭深知,西线这块硬骨头,比北疆更难啃。这里不仅有凶悍狡诈的敌人,还有盘根错节的内部关系,以及来自朝廷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
但他别无退路。
北疆的烽火暂熄,西线的暗影已悄然笼罩。一场不同于北疆堂堂之阵的、更加考验智慧、耐心与应变能力的较量,即将在这片广袤而复杂的黄土高原上展开。而杨延昭这艘已然承载了太多荣耀与压力的巨舰,正缓缓调整航向,驶向那片未知的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