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钦若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半晌才缓缓道:“损失些钱财,折损些外围人手,都是小事。只要根基未动,便有东山再起之日。李宪……哼,不过是一条仗着主子势吠叫的恶犬,迟早有他倒霉的时候!”
他睁开眼,眼中满是怨毒:“倒是那杨延昭……此次若非他多事,截获那艘船,岂会引来如此多的麻烦!此獠不除,终是我等心腹大患!”
管家低声道:“相爷,如今他圣眷未衰,北疆又离不开他,恐怕……”
“圣眷?”王钦若嗤笑一声,“帝王心术,最是难测。今日倚为干城,明日便可视若仇寇。杨延昭连立大功,威震南北,你以为官家心中就真的毫无芥蒂?如今不过是倚仗他守边罢了。我们只需耐心等待,等待他犯错,等待边境有变,或者……等待官家对他的那点信任,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他顿了顿,阴冷地道:“告诉我们在北疆的人(暗指张耆),暂时收敛,潜伏待机。杨延昭不是喜欢‘以静制动’吗?那我们就陪他‘静’下去。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江南,一处隐秘的私家园林。
“沈半城”仿佛苍老了十岁,往日的气定神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弓之鸟般的惶恐和压抑的愤怒。
“王钦若这个老狐狸!关键时刻就把我们卖了!”他咬牙切齿地对另外两名侥幸逃脱的核心成员说道,“如今皇城司像疯狗一样咬着不放,我们在明处的产业几乎被连根拔起!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找到!”
“沈翁,为今之计,只有尽快从海路离开了。”一人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在南洋、倭国还有基业,未必不能重头再来。”
沈半城脸上肌肉抽搐,显然极不甘心。他半生心血都在江南,如今却要如丧家之犬般逃离。
“走,可以。”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些人!王钦若拿了我们多少好处?朝廷里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哪个没受过我们的孝敬?还有那个杨延昭……若不是他,我们何至于此!”
他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把我们掌握的,关于朝中某些人与我们往来、收受巨额贿赂的账册副本,还有与耶律留守通信的一些隐秘抄件,分成几份,用不同的渠道,送到该送的人手里!包括……皇城司李宪,甚至……可以直接送到那位杨太尉手中!”
另外两人闻言大惊:“沈翁,这……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同归于尽?”沈半城狞笑一声,“我们完了,他们也别想好过!把这些东西散出去,把水彻底搅浑!让他们狗咬狗!我们正好趁乱离开!记住,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也是报复那些人的唯一手段!”
数日后,数封没有署名的密信,通过不同的途径,几乎同时送达了汴梁皇城司、定州宣抚使司,甚至……通过某种极其隐秘的渠道,出现在了官家赵恒的御案之上。
信中的内容,触目惊心。不仅详细记录了江南海商与朝中多位中高级官员(其中不乏王钦若的门生故旧)的权钱交易,更隐约指向了某些宗室勋贵也曾参与其中,甚至……有一封信的措辞极其隐晦,却暗示官家身边某位极受信任的近侍,也常年收受海商的“孝敬”,并曾为其在御前打探消息、传递情报!
而另一份看似无关的、记录与“北边”通信往来的抄件中,除了耶律隆庆,还多次提到了一个代号——“青萍”。这个代号,在与登州遇袭相关的情报中,也曾出现过!
波澜再起!而且这一次,掀起的将是足以颠覆朝局、甚至动摇国本的惊涛骇浪!
杨延昭看着手中那封不知经由何人送来的密信,看着上面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和令人瞠目的交易数额,尤其是那个刺眼的代号“青萍”,他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余波未平,更大的风暴,已在天际酝酿。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来自深渊的、沉闷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