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州大捷的余波,在接下来的数月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不断扩散,深刻地改变着宋、辽乃至周边势力的格局。
北疆之地,迎来了久违的安宁。烽燧不再日夜举火,边市的驼铃与吆喝声逐渐压过了曾经的战马嘶鸣。在杨延昭的大力整顿与推行“营田戍边”之策下,荒芜的田地重新披上绿装,流散的百姓陆续回归家园,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杨延昭的声望在北疆如日中天,“杨太尉”三字,可止小儿夜啼,更可令万千军民归心。
朝廷的封赏也极其隆重地抵达了定州。杨延昭加封检校太师、河东河北宣抚大使,实封食邑千户,赏赐金银绸缎无数,其恩遇之隆,一时无两。杨延嗣、杨延光、焦赞等一众将领也各有超擢升赏,麾下士卒尽得厚恤。一场盛大的凯旋典礼在定州举行,旌旗招展,万民空巷,欢呼声震天动地。
然而,在这极致的荣耀与喧嚣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汴梁,皇城,福宁殿。
官家赵恒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贴身内侍和一位身着紫袍、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官——新任参知政事,王钦若。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赵恒略显复杂的神色。
“王卿,北疆捷报频传,百姓归心,杨延昭……确是国之干城啊。”赵恒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御案,上面堆满了为杨延昭及其部下请功的奏章。
王钦若微微躬身,声音平和而清晰:“陛下圣明。杨太尉力挽狂澜,保全社稷,此乃不世之功,理当重赏。如今北疆晏然,实乃陛下洪福,朝廷之幸。”
赵恒“嗯”了一声,目光却并未放松,反而看向王钦若:“只是……朕近日翻阅史书,见前代藩镇之祸,心有所感。杨延昭如今总揽北疆军政,民望之高,兵权之重,几近于……唉,或许是朕多虑了。”
王钦若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深知这位官家既渴望良将守边,又时刻担忧权臣坐大、尾大不掉的心理。他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忧心国事,乃万民之福。杨太尉忠心,天地可鉴。然,防微杜渐,亦是圣君之道。北疆经此大胜,辽人短期内确无力南犯,或可……稍作调整,以分其权,亦显陛下平衡之道,使功臣能全其名节。”
他没有直接说杨延昭一句坏话,反而处处肯定其功劳,但句句都点在赵恒最敏感的神经上。“分其权”、“平衡”、“全其名节”,这些词语如同柔软的针,刺入了赵恒的心防。
赵恒沉默片刻,缓缓道:“卿有何策?”
“陛下,可升杨太尉为枢密使,召其入京参赞军国大事。北疆军事,则可分设河北、河东两路制置使,择稳重之将分领之。如此,杨太尉位极人臣,彰显陛下恩遇,而北疆兵权亦得梳理,两全其美。”王钦若娓娓道来,仿佛全然是为朝廷和杨延昭本人考虑。
枢密使乃是最高军事长官,位高权重,但一旦入京,便远离了直接统兵的地方根基。这明升暗调之策,自古有之。
赵恒目光闪烁,显然意动。他需要杨延昭的才能来安定边境,但更希望将这柄利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此事……容朕再思量。需寻一稳妥时机,莫要寒了将士之心。”
“陛下深思熟虑,臣佩服。”王钦若适时住口,他知道种子已经播下,只需静待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