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赞也闷声道:“太尉,如今军中兄弟都议论纷纷,为王超带来的那些人占据要职而不平。长此以往,恐伤士气啊。”
杨延昭坐在灯下,擦拭着那柄跟随他多年的佩剑,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他头也未抬,声音平静:“王都部署奉旨而来,整饬军务,乃是分内之事。他所安插之人,只要不违军纪,不克扣粮饷,便由得他去。至于林侍郎,火器乃国之重器,朝廷谨慎,派重臣监管,亦是常理。”
他放下佩剑,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我知道你们心中不平。但越是此时,越要沉住气。我们刚刚立下大功,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等着我们出错。任何一丝一毫的怨怼、抵触,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攻讦我们的口实。”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我们要做的,不是对抗,而是合作。让王超去管那些繁琐的军务,正好我们可以集中精力,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更重要的事情?”杨延光若有所思。
“没错。”杨延昭转过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整训精锐,淘汰老弱,补充兵员;修复加固各处关隘城防,尤其是此次战役中受损的遂城、淤口寨;派遣‘锐眼司’精锐,深入辽境,严密监视耶律隆庆残部的动向,以及辽国上层的反应;还有,安抚流民,鼓励垦荒,恢复北疆民生……”
他一连串说出诸多事务,都是实实在在巩固边防、增强实力的举措,却巧妙地避开了与王超、林特职权可能产生直接冲突的领域。
“我们要让朝廷看到,我们杨延昭,以及北疆的将士,在乎的不是权位,而是实实在在的边防安危,是这片土地的安宁。时间,会证明一切。而实力,才是我们真正的立身之本。”
众人闻言,心中的郁气稍解,纷纷点头。的确,与其在权力勾心斗角中消耗精力,不如踏踏实实增强自身。只要军队牢牢掌握在手中,防线固若金汤,任何来自内部的明枪暗箭,都有了应对的底气。
“至于工坊那边,”杨延昭看向杨洪,“核心区域务必守住,那些老师傅及其家眷要安置好,给予最优厚的待遇。物料账目,做得再精细些,让他们算不清,猜不透。必要时……可以‘主动’出现一些无伤大雅的‘意外’或者‘损耗’。”
杨洪心领神会:“属下明白,定会办得滴水不漏。”
策略已定,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杨延昭独自留在书房,看着桌上那卷圣旨和冰冷的丹书铁券,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嘲讽。这铁券,号称可免死罪,但历史上,持有丹书铁券而不得善终者,又何尝少了?真正的护身符,从来不是这冰冷的铁块,而是他麾下这支能征善战的军队,是北疆这道他用心血构筑的钢铁防线,是……他脑海中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判断力。
荣宠如潮水般涌来,暗流亦在深处涌动。但他杨延昭,已不再是历史上那个或许会因功高震主而结局凄凉的边将。他要在这荣耀与猜忌的漩涡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既能保全自身与家族,又能真正守护这片土地的道路。
夜色更深,定州城在喧嚣与平静的交织中,迎接着未知的明天。而北方的草原上,失败的耻辱正在发酵,新一轮的风暴,或许正在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