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余波滔天(2 / 2)

在奏疏中,他并未直接弹劾潘美,而是以“戴罪之身”自居,沉痛检讨自己“驰援不力”、“未能救父于危难”,恳请皇帝降罪。接着,他笔锋一转,以血泪控诉辽军之残暴,耶律斜轸之狡诈,并详细描述了陈家谷之战最后时刻,父亲杨业是如何在绝境中依旧浴血奋战,直至力竭殉国的悲壮场景!

他写父亲如何身先士卒,写将士如何舍生忘死,写那面杨字大旗是如何在箭雨刀丛中屹立不倒!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然而,在奏疏的末尾,他却以一种极其隐晦却又无比尖锐的方式,提出了一个致命的疑问:

“……臣父孤军悬于谷中,内外消息断绝。然辽军布局之精准,围困之严密,时机拿捏之狠辣,仿佛……仿佛早已知晓我军动向,预作安排。若非如此,以臣父之能,纵不能胜,亦当可全身而退……臣每思及此,五内俱焚,夜不能寐!恳请陛下,彻查军中有无通敌泄密、贻误军机之奸佞,以告慰臣父及数万阵亡将士在天之灵!则臣,虽万死,亦无憾矣!”

他没有点名潘美,但“通敌泄密”、“贻误军机”这两个词,结合王贵的前科以及潘美在西线、北疆一系列战略决策上的“失误”,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这份奏疏一上,如同在已经沸腾的油锅里,又泼进了一瓢冷水!

它成功地将公众的愤怒,从单纯的“援救不力”,引导向了更深层次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杨业之死,或许并非单纯的军事失败,而是一场内外勾结的政治谋杀!

潘美的处境,顿时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皇帝赵光义在接到这份奏疏后,沉默了整整一日。他回想起杨业的忠勇,杨延昭的悲壮,潘美过往的种种,以及朝野汹涌的舆论……最终,他下定了决心。

一道圣旨传出:

追赠杨业为中书令,谥号“忠武”,极尽哀荣。

擢升杨延昭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领郑州刺史,委以北面行营都部署之重任,总揽河北西路防务,继承其父遗志,抵御辽军!

而潘美,虽未立刻问罪,却被剥夺了枢密使之职,改任有名无实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彻底远离了权力中心!

这一升一贬,清晰地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也暂时为这场滔天波澜,画上了一个阶段性的句号。

躺在病床上的杨延昭,接到圣旨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赢了,利用父亲的死,利用舆论,利用皇帝的权衡,成功地将潘美赶出了权力核心,为自己赢得了更高的权位和更广阔的舞台。

但他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他用父亲的鲜血和生命,铺就了这条通往权力之路。

这份沉重,这份痛苦,将伴随他一生。

他缓缓闭上眼,感受着背后伤口那钻心的疼痛,以及心中那永不愈合的巨大空洞。

余波未平,前路漫漫。他知道,属于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带着这份刻骨的伤痛和仇恨,继续走下去,直到……荡平所有仇敌,实现父亲未竟的遗志,或者,倒下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