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找到母亲嫁妆最权威的原始凭据。钱账房声称妆奁簿遗失,此物或许真已被毁。但如此巨额的嫁妆,当年送入沈府时,按律需在官府备案,尤其是在户部或当地的府衙,应有详细的嫁产登记存档副本。这是朝廷律法要求的程序,是他们无法完全抹去的外部证据。只要找到这份官府的存档底单,母亲当年究竟带来了多少产业,便一清二楚,容不得他们抵赖。”
“第二,”她继续道,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重点核查那些在王芸熙接手管理后,收益状况发生剧烈变化,尤其是从盈利突然转为‘亏损’,或频繁出现大额、名目模糊支出的产业。特别是那些与外地商帮、特定官员家族、乃至皇商有密切往来的铺面和田庄。这些地方,账目往来复杂,最容易被利用来掩盖资金流向,进行洗钱或隐秘的利益输送。”
“第三,也是目前最容易入手、能立刻给予对方压力的一点,”顾瑾拿起方才那本《城南落霞庄收支细目》,指尖点着上面那些漏洞百出的记录,“就从这些账目中存在明显逻辑矛盾、违背常理、且缺乏必要凭证支撑的地方开始。将这些疑点一一摘录出来,注明册名、页码、时间、事项,形成一份清晰明确的条陈。然后,”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仿佛猎手已经看到了陷阱中的猎物:“我们就拿着这份条陈,去‘请教’那位在沈府管了三十多年账、对每一笔账目都‘了如指掌’的钱老先生。我倒要看看,面对这些白纸黑字、无法自圆其说的记录,这位精于算计的‘老人’,该如何自圆其说!”
沈澈闻言,精神大振,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对!就先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姐,那我们现在就先整理这些田庄账目的疑点?”
顾瑾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带着一丝决断:“不,田庄账目繁多,整理需要时间。当务之急,是先把最关键的证据——官府存档的嫁妆底单拿到手。有了那个,我们才能心中有底,进退有据。”她沉吟片刻,果断道:“阿澈,我们现在就去府衙!迟则生变!”
“现在?”沈澈有些意外。
“对,现在!”顾瑾语气坚决,“我担心夜长梦多。既然我们已经开始查账,对方很可能也会有所动作。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拿到官府的存档!”
姐弟二人不再犹豫,立刻动身,乘坐马车赶往京城府衙。
然而,当他们抵达府衙门口时,却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混乱气氛。衙役们神色慌张,奔走呼号,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走水了!快!档案库走水了!” 一名衙役提着水桶,满脸烟灰,从他们身边匆匆跑过,嘴里大声喊着。
顾瑾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立刻上前,拦住一名看似头目的衙役,急声问道:“这位差大哥,请问发生了何事?何处走水?”
那衙役焦头烂额,见顾瑾气质不凡,也不敢怠慢,喘着气答道:“这位小姐,是……是存放历年卷宗档案的架阁库走水了!火势不小,兄弟们正在全力扑救!”
架阁库!正是存放各类户籍、田产、婚嫁备案等文书的地方!
顾瑾与沈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与愤怒!
“姐!”沈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这未免太巧合了!我们刚要来查母亲的嫁妆底单,架阁库就失火了?!”
顾瑾脸色冰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那衙役道了声谢,便与沈澈快步朝着冒烟的方向走去。
只见府衙后院一处独立的砖石建筑浓烟滚滚,火光隐约从窗户中窜出,众多衙役和附近征调来的民壮正奋力泼水救火,场面一片混乱。
沈澈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带着绝望:“姐,怎么办?如果没有官府的嫁妆底单作为凭证,仅凭我们记忆写出的单子和账册上的疑点,王芸熙和父亲他们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诬陷!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
顾瑾紧抿着唇,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燃烧的架阁库,心中念头飞转。这场火,起得太过蹊跷,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绝非意外!这分明是有人不想让她查到那份关键的底单,要彻底断了她的证据链!
“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瑾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罕见的无力感,但那双眼睛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对方反应太快,手段也太狠辣了。这把火,是在警告我们,也是在切断我们的前路。”
沈澈焦急地问道:“姐,那……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进行?难道就这么算了?”
顾瑾沉默片刻,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如同暗夜中劈开迷雾的闪电:“不!不能就这么算了!官府的路被堵死了,但我们还有一条路可以赌一把!”
“哪条路?”沈澈急忙追问。
顾瑾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回镇国公府!去找外祖母!母亲是慕容家唯一的嫡女,她的嫁妆,慕容家自己必定留有最详细的底单!如此重要的文书,以慕容家的门风,绝不可能轻易销毁或丢弃!这是我们最后,也是唯一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