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的瞳孔猛地一缩!
慕容玥的嫁妆!
那是他心底另一根不能触碰的刺!那笔丰厚的财富,这些年来,明面上是由王芸熙“代为打理”,实则大半早已被他暗中挪用,填补官场开销和自身的挥霍,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个空壳子,以及一些难以短时间内变现的田产和物件。若是此刻清点……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清醒,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住顾瑾,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算计与逼迫。是巧合?还是她知道了什么?故意以此发难?然而,顾瑾的表情只有纯粹的担忧、为家族考量的“赤诚”,以及提起亡母时那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怀念的伤感。
难道……她真的只是单纯想为府中分忧,恰好想到了这笔嫁妆?沈忠心中惊疑不定。他绝不相信事情会如此巧合!可顾瑾的表现,又实在挑不出错处。
“胡闹!”沈忠猛地一拍桌子,试图用愤怒掩饰心虚,“你母亲的嫁妆,岂是能随意动用的?那是她的体己!是留给……是慕容家的脸面!”
顾瑾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肩膀微缩,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声音带着委屈与不解:“父亲息怒!女儿……女儿只是见父亲为难,想为父亲分忧而已。女儿并非想要动用嫁妆本金,只是想着……若是其中有些许盈余收益,暂借来应急……若是父亲觉得不妥,就当女儿没说过这话……”
她说着,低下头,用帕子轻轻擦拭眼角,那副柔弱无助、一片好心却被斥责的模样,拿捏得恰到好处。
沈忠看着她这副样子,再想到门外虎视眈眈的朱海,以及府内岌岌可危的现状,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步声沉重而凌乱。
答应清点嫁妆?那窟窿立刻就会暴露!届时,他侵占发妻嫁妆的丑闻一旦传出,比沈枫逼死人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不答应?眼前的赌债危机如何渡过?公中确实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了!难道真要他拉下脸面去借?或者变卖其他产业?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沈忠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吸粗重,额角青筋跳动。他猛地停下,看向依旧低垂着 头、肩膀微微颤抖的顾瑾,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或许,这是个机会?一个将计就计的机会?
既然她提出了嫁妆,不如……就顺势让她去碰这个钉子!让她亲眼看看那笔嫁妆如今的“惨状”,让她知道,嫁妆被王氏挥霍,已经没有多少剩余!甚至……可以借此将管理嫁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她,让她去面对那些混乱的账目、刁滑的旧仆、以及可能存在的、连他都不完全清楚的暗账!
至于赌债的银子……或许,可以先从别处紧急抽调,或者……让老夫人出面,动用她的体己?
思及此,沈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丝疲惫而“无奈”的温和:“清儿,起来吧。为父……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并非有意斥责于你。你为府中着想,为父心领了。”
他走到顾瑾面前,语气沉重:“你母亲的嫁妆……事关重大,且年代久远,账目繁杂,一时半会儿难以理清,更遑论动用其收益来还债了。眼下朱海逼得紧,需得另想他法。”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深沉地看着顾瑾:“不过,你提醒了为父。你母亲去得早,她的嫁妆一直由……由王氏打理,如今王氏已是那般光景,这嫁妆的管理,也确实该有个章程了。清儿,你如今也大了,行事颇有章法,不若……就由你暂且接手,试着整理一番你母亲的嫁妆单子和历年账目,也算是……替你母亲尽一份心,如何?”
他将一个看似重要、实则布满陷阱的任务,轻飘飘地抛给了顾瑾。
顾瑾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受宠若惊又有些忐忑的神情,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父亲……女儿……女儿年轻识浅,只怕难以担当如此重任……”
“无妨,”沈忠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你只需慢慢整理,熟悉情况便可。若有不懂之处,可去询问老夫人,或者……来问为父。这也算是为父对你的一番磨砺。”
“是……女儿遵命。”顾瑾低下头,恭敬应下,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
第一步,成了。现下已经名正言顺接手管理母亲嫁妆的权力。接下来,就是如何将那些被蚕食鲸吞的产业,一点点挖出来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外面的事,为父自有计较。”沈忠挥挥手,显得疲惫不堪。
顾瑾行礼退出书房,在转身带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听到里面传来沈忠压抑着怒火吩咐老管家去账房支取银两,以及命人快去请老夫人过来的声音。
她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清冷的笑意。
沈忠,你以为丢给我一个烂摊子就能难住我吗?你错了。我正要借着整理嫁妆之名,行犁庭扫穴之实!你和你那毒妇这些年吞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我会全都挖出来!
廊下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雅的衣裙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纤细却挺直如修竹的背影,一步步,沉稳而坚定地踏入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仿佛蕴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