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看到妹妹重展笑颜,心中稍安。然而,当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些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投向崔清离、楚照等人,再想到兕子刚才的泪光,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涌上心头。
权势、地位、才学、家世…这些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纯粹的情感面前,有时竟显得如此苍白和无力。他能掌控帝国,能平衡朝局,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却无法为最疼爱的妹妹“变”出一个完美契合她心意的如意郎君。情之一字,最是难测,也最是强求不得。纵是帝王之家,也难逃这红尘俗世的无奈。
“起风了。”苏晨轻轻拉了拉李承乾的衣袖,柔声道,“殿下,我们回舱吧?”
李承乾收回目光,最后看了一眼妹妹所在的方向,又扫过曲江池上这繁华热闹的琼林盛宴,轻轻握住苏晨的手,点了点头:“嗯,回吧。”
画舫缓缓调头,驶离了这片承载着无数新贵梦想和一位少女淡淡情殇的曲江池。歌女的《西州曲》渐渐飘远,最终消散在深秋带着寒意的晚风里。
暮春时节,长安城仿佛被一层浓艳的色彩所浸染。城南崇仁坊的“天香苑”,是京中首屈一指的牡丹园圃。时值牡丹花期,园内名品荟萃,游人如织。一场由皇室宗亲与顶级勋贵联合举办的牡丹花会,正于此间举行。
园内,姚黄魏紫,争奇斗艳。花团锦簇中,名品“白鹤卧雪”洁白如雪,花瓣边缘透着一抹淡淡的粉,花蕊金黄,亭亭玉立,宛如仙鹤栖息;“蓝田玉”则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淡雅蓝紫色,花瓣层叠如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名贵的玉石雕琢而成;“醉杨妃”花色深粉,花朵硕大饱满,雍容华贵,不负其名;更有“青龙卧墨池”、“二乔”、“洛阳红”等珍品,将整个园子装点得富丽堂皇,国色天香,引得游人流连忘返。
晋王李治如同放出笼子的小鸟,兴奋地穿梭在花丛间,拉着李承乾的衣袖,指着一株株名品,问个不停:“太子哥哥!快看这株!白得真干净!像不像雪堆成的仙鹤?”“这朵蓝紫色的好特别!叫‘蓝田玉’?真是贴切!”“哇!这‘醉杨妃’也太大了吧!比我的脸还大!”少年人的活力与对美好事物的新奇感,感染着周围的人。
李承乾一身常服,气度沉凝,被弟弟拉着,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目光扫过不远处花丛边,正与几位相熟的勋贵少女低声谈笑、偶尔偷眼打量一下其他年轻公子的兕子。自从琼林宴被兄长开解后,兕子似乎真的将那份懵懂的少女情思深埋心底。她开始接受兄长的安排,试着与京中门当户对的贵族少年接触。虽然李承乾明白,这更多是一种对现实的妥协和对兄长信任的回应,她眼中偶尔闪过的疏离和淡淡的落寞依旧存在,但至少,她走出了那个名为“崔清远”的牢笼,开始尝试拥抱新的可能。这份成长,让李承乾既心疼,又稍感宽慰。
“太子哥哥,你看那边!”李治又拉着他,指向一处被众多士子文人围拢的亭台。亭内,几位颇有文名的年轻官员和新科进士正在主持一场即兴诗会,以牡丹为题,引得众人争相吟诵,气氛热烈。喝彩声、品评声不绝于耳。
“太子殿下在此,何不请殿下赋诗一首,为我等今日花会增色,也为这满园国色留下千古佳句?”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李承乾,高呼了一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李承乾身上,充满了期待与敬畏。
李承乾微微蹙眉。他今日来此,纯粹是拗不过李治的央求,陪弟妹散心,对这些附庸风雅、争相卖弄的场合并无兴趣。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身为储君,也不好断然拒绝。
“太子哥哥!”兕子也走了过来,仰着小脸,眼中带着一丝促狭和期待,“大家都等着呢!您就作一首嘛!让这些人也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锦绣文章!”她似乎想借兄长的才华为自己小小的“扬眉吐气”一番。
李治也在一旁起哄:“对啊对啊!太子哥哥快作一首!压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