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四年,春日将尽的一个深夜,立政殿的灯火彻夜未熄。一代贤后,大唐皇帝李世民最敬重的妻子,太子李承乾最慈爱的母亲,皇子公主们最温柔的依靠,长孙皇后,在病痛的折磨和亲人无尽的哀痛中,永远地闭上了那双曾盛满智慧与仁爱的眼睛。她走得平静,如同她一生为人,为后,为母,始终秉持的温婉与克制。
噩耗传出,举宫皆哀。象征着国丧的素白迅速覆盖了皇宫的朱墙金瓦。丧钟低沉而悠长,一声声,从太极宫传出,敲碎了长安城《牡丹亭》余韵未消的繁华春梦,将整座城市拖入了沉重的悲恸之中。百官缟素,万民同悲。帝国的心脏,为这位母仪天下、德泽深厚的皇后,停止了欢愉的跳动。
李承乾一身重孝,跪在灵前,望着棺椁中母亲安详却再无生气的面容,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失去了最温暖的港湾,最坚定的支持。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他知道,属于长孙皇后的时代落幕了,而一场新的、更加冷酷的风暴,或许正借着这举国哀伤的掩护,悄然逼近。
长孙皇后的梓宫停灵于太极殿,香烟缭绕,梵呗低回。宫中上下,一片缟素。李世民悲痛过度,数日水米未进,形容枯槁,精神恍惚,国丧一应礼仪,几乎全由太子李承乾主持。李承乾强忍丧母之痛,以惊人的意志力支撑着,安排祭奠、接见吊唁宗亲大臣、处理紧急政务,每日只在灵前短暂跪坐时,才能流露出深切的哀伤。
然而,就在这举国哀恸、皇帝心神俱伤、太子疲于奔命的脆弱时刻,蛰伏已久的毒蛇,吐出了信子。
长安城,潞国公侯君集府邸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的密室。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张阴沉而亢奋的脸。
李泰,这位曾经的魏王,如今的“庶人”,早已不复当年的雍容华贵。流放生涯的艰辛和刻骨的怨恨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眼神阴鸷,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疯狂。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以勇猛善战着称,却也因骄纵贪婪而屡遭训斥、心怀怨怼的潞国公侯君集。案几上摆着酒菜,但两人显然都无心饮食。
“舅父,时机已到!”李泰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父皇痛失母后,心神崩溃!李承乾那厮,表面主持大局,实则心力交瘁,东宫防卫必然松懈!此刻宫禁哀恸,守卫亦难免懈怠!这正是天赐良机!”
侯君集灌下一大口烈酒,抹了抹络腮胡,眼中精光爆射:“殿下所言极是!皇后崩逝,陛下哀毁,太子困于琐务,此乃千载难逢之机!末将手中,有昔日旧部死士数百,皆能以一当十!更可调动北衙禁军中效忠于我的部分兵马!只要控制住玄武门,直入太极宫,大事可定!”他猛地一拍桌子,“届时,殿下登高一呼,以‘清君侧’、‘慰父皇’之名,废黜失德太子李承乾,陛下在哀痛之中,必会顺水推舟!”
“好!”李泰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重登高位的景象,“事成之后,舅父便是我大唐第一功臣!裂土封王,世袭罔替,绝无虚言!后宫之位,亦虚席以待侯家淑女!”他开出了最诱人的空头支票。
两人密议良久,敲定细节:由侯君集负责集结死士、联络北衙禁军心腹;李泰负责提供部分隐秘财货以作赏赐,并坐镇国公府,等待“好消息”。
他们约定,一旦宫中正式宣布皇后大殓发引的日期,便是他们动手的信号!国丧期间,宫禁变动频繁,正是混水摸鱼之时。
然而,他们没等多久。就在长孙皇后崩逝后第五日,宫中正式传出谕旨:三日后卯时,大行皇后梓宫将移奉太庙,举行大殓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