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暗骂大唐太子滑不溜手,面上却更加热情地劝酒布菜。李承乾从容应对,谈笑风生。长孙无忌看着太子滴水不漏的处理,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房遗直、长孙冲等人也收起了方才因珍宝而起的些许心思,重新端坐。
这场奢华的“饕餮之宴”,在看似宾主尽欢、实则各怀心思的气氛中落下帷幕。禄东赞的珍宝被“笑纳充公”,而他真正的目的——试探大唐对和亲的底线以及太子本人的态度,却如同石沉大海,只换来一句“静候佳音”。然而,觥筹交错间,那看似融洽的联系已然建立,为后续的“佛法东渐”与“匠人入蕃”,悄然铺下了一层薄薄的、名为“友谊”的台阶。
夜色已深,朱雀大街上行人稀少。太子专属的宽大马车碾过平整的石板路,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车内空间宽敞,四角悬挂着夜明珠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李承乾闭目靠坐在主位的软榻上,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房遗直、长孙冲、柴令武三人分坐两侧,王林则侍立在角落。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众人身上沾染的饕餮居那浓烈的食物香气。短暂的沉默后,柴令武率先开口,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宴席上的兴奋与咋舌:“殿下,今日这吐蕃大相,可真是下了血本了!那‘昆仑紫羔’,入口即化,奇香无比!还有那些宝石、皮子…啧啧,大手笔啊!”
房遗直较为稳重,点头道:“确是大手笔。禄东赞此人,表面粗豪谦恭,实则心思缜密,极善钻营。此番重礼,所图非小。”
长孙冲则更关注细节,笑道:“令武兄是惦记那羔羊,遗直兄是琢磨那人心,我倒是对那西域葡萄酒念念不忘。色泽醇厚,香气浓郁,入口甘冽绵长,确是极品!只是…”他微微蹙眉,“席间配那清蒸鲥鱼和莼菜羹时,总觉得味道有些…有些冲撞,可惜了那好酒。”
一直闭目养神的李承乾,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嘲弄的弧度:“冲表哥倒是敏锐。可惜了禄东赞一番搜罗,却终究是个不懂享受的蛮子。”
“哦?殿下此言何解?”长孙冲好奇问道。房遗直和柴令武也看了过来。
“酒之一道,如同用兵,讲究相得益彰。”李承乾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那西域葡萄酒,产自吐火罗向阳坡地,日照充足,葡萄成熟度高,酿出的酒浆醇厚浓烈,单宁强劲。此等佳酿,最宜配那油脂丰腴、滋味浓重之肴馔,如烤驼峰、炙熊掌,或是今日那‘昆仑紫羔’。浓酒遇厚味,方能相得益彰,激发出彼此更深层次的香气与口感,化油腻为醇香。”
他微微一顿,语气带着一丝惋惜:“然而,禄东赞却将其用来配清鲜脆嫩的鲥鱼腹、配那清淡至无味的莼菜羹。清鲜之味,遇此浓烈醇酒,犹如清水泼入滚油,非但无法交融,反而相互冲撞,掩盖了鱼鲜菜嫩的本味,也糟蹋了酒中的果香与层次。更遑论中间还夹杂着酸甜口的荔枝…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番话,听得车内几人,尤其是长孙冲这个好酒懂饮之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柴令武更是拍腿道:“我说怎么喝着喝着就觉得不对味儿!原来是这么回事!殿下高见!那禄东赞,果然是牛嚼牡丹!”
“那…依殿下之见,若那清蒸鲥鱼,当配何酒?”房遗直也起了兴致。
“当配江南新酿的桂花米酒,或是岭南清爽的荔枝酒。”李承乾不假思索,“酒体清甜淡雅,略带花果香气,方能衬托鱼之鲜甜,不夺其味。若非要配葡萄美酒,也当选用西域更西边、靠近拂菻之地所产的白葡萄酒,酒体轻盈,酸度明亮,带着清新的柑橘花香,与鱼鲜才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