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已卸下沉重的冕旒冠服,只着一身明黄色常服,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边放着一杯清茶,正看着窗外一株初绽的玉兰出神。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
“儿臣参见父皇。”李承乾恭敬行礼。
“平身,坐吧。”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指了指榻旁的绣墩。
李承乾依言坐下,垂手恭听。他知道,父皇单独召见,必有深意。
沉默了片刻,李世民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才缓缓开口,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承乾,今日朝堂之上,你反对和亲,言辞激烈,甚合朕心。”
李承乾心头微动,面上却依旧恭谨:“儿臣只是不忍宗室姐妹远嫁蛮荒,更不愿我大唐示弱于人。言辞或有冲撞之处,还望父皇恕罪。”
李世民摆了摆手:“何罪之有?你之所言,句句在理。和亲,确非上策,尤其在我大唐国势正隆之时。”他呷了一口茶,话锋一转,深邃的目光终于落到李承乾脸上,“然,吐蕃之患,悬于西南,不可不虑。松赞干布非等闲之辈,禄东赞亦是能臣。一味强硬拒绝,恐其羞恼成怒,边衅再起。即便如你所言,高原天堑利于守而不利于其攻我,然其纵兵骚扰,劫掠边民,亦是心腹之患。我大军远征,劳师靡饷,亦非长久之计。你既反对和亲,可有良策,既全我天朝颜面,又能制衡吐蕃?”
终于到了正题。李承乾心中早有腹稿,他微微倾身,声音沉稳而清晰: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对付吐蕃,攻心为上,伐交次之,攻城为下。其地险远,强攻不易,当以缓图之策,徐徐图之。”
“哦?如何攻心?如何缓图?”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其一,”李承乾目光灼灼,“儿臣观吐蕃,虽号令统一,然其民智未开,笃信鬼神巫卜,原始苯教虽根深蒂固,然教义粗陋,不成体系。其赞普松赞干布,颇有雄心,亦渴慕我中原文化。此乃天赐良机!”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父皇可还记得,前隋文帝、炀帝曾大力扶持佛教,乃至有‘菩萨皇帝’之称?佛门东传,曾盛极一时。然,其教义讲求慈悲忍让,轮回往生,于治国安邦,开疆拓土,实有消磨意志之弊。前隋之亡,虽非全因佛门,然其耗费国力,广建寺塔,僧尼不事生产,占据大量田产人口,亦是重要缘由之一。”
李世民微微颔首,显然认同李承乾对佛门弊端的看法。贞观以来,朝廷虽未禁佛,但对佛门势力扩张始终持谨慎态度。
“儿臣之意,”李承乾图穷匕见,“何不‘投其所好’?我大唐可遣高僧大德,携佛经、佛像,随禄东赞入吐蕃,弘扬佛法!言明此乃无上智慧,可普度众生,解其困苦,助其赞普稳固统治。吐蕃民风彪悍,然其性淳朴,易受感化。一旦佛法在其地扎根,以其精妙义理、庄严法相、繁复仪轨,必能逐步取代其原始苯教,深入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