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李承乾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沉稳,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舅舅所言,金玉良言,孤…记下了。”他亲自提起茶壶,为长孙无忌续上一杯热茶,“孤身边,确实需要更趁手的‘刀’。此事,孤会留心。至于四弟和三弟…”他端起自己那杯茶,看着碧绿的茶汤中沉浮的叶芽,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若安分守己,自当兄弟和睦。若真有不轨之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一闪而逝的冷冽寒光,已胜过千言万语。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这位愈发沉稳内敛、气度深沉的太子外甥,心中稍安,端起茶杯:“殿下心中有数便好。臣只愿殿下安康,东宫稳固,则社稷无忧。”他饮尽杯中茶,赞道:“好茶!此茶清心明目,提神醒脑,实乃佳品!”
“舅舅喜欢就好。”李承乾恢复了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的锋锐从未出现过,“王林,去将新制的‘雨前狮峰’包上两斤,给舅舅带走。”
“谢殿下赏赐!”长孙无忌拱手道谢。茶香依旧氤氲,亭中恢复了表面的闲适,但方才那一番警醒之言,已如投入池水的石子,在李承乾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加强自身防卫,留意魏吴二王的动向,这盘棋局,他需要落子更加谨慎了。
休沐日,长安城的喧嚣更胜往日。西市人声鼎沸,胡商云集,东市则多是达官显贵、文人雅士流连之地。李承乾换了一身低调奢华的月白色圆领澜袍,头戴玉冠,只带着心腹内侍王林,如同一位出游的世家公子,信步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需要暂时离开那座恢弘而压抑的宫城,呼吸一下市井的气息,感受这贞观盛世的脉搏。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东市最负盛名的酒楼——“醉长安”门前。三层高的楼阁飞檐斗拱,气派非凡,巨大的鎏金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未进门,便能闻到里面飘出的诱人酒菜香气和鼎沸的人声。
“公子,可要进去坐坐?这‘醉长安’的‘玉冰酿’和炙羊肉可是一绝。”王林低声建议道。他知道殿下近来压力大,偶尔小酌放松也是好的。
李承乾点点头:“也好。”
主仆二人步入酒楼。一楼大堂早已人满为患,划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王林熟门熟路地引着李承乾登上二楼。二楼环境清雅许多,用屏风隔出若干雅座,临窗的位置视野开阔,可俯瞰街景。此刻,二楼也坐了不少客人,其中大半都是身着儒衫、头戴襥头的年轻学子,显然是为即将到来的科举做准备。他们或三五成群低声讨论经义,或独自一人临窗苦读,空气中弥漫着墨香、茶香和淡淡的酒气,以及一种属于读书人的紧张与期待。
王林选了一处靠里侧、相对僻静但视野不错的雅座。李承乾刚坐下,便听到邻座几位学子的议论声清晰地传来:
“…要说近来长安诗坛,最令人惊艳者,莫过于那位‘高明’公子了!曲江诗会那篇序文,你们可曾拜读?”
“何止拜读!简直奉为圭臬!‘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此等胸怀气魄,直追魏晋风骨!”
“是啊!此文一出,坊间争相传抄,纸贵一时!连国子监的孔祭酒都赞不绝口,称其有‘凌云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