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浅嫁给章斌那年，是二十四岁。当时苏家爸妈把章家的情况翻来覆去盘了好几遍，最后拍板说“这门亲事妥”——章家跟苏家都是观山市的老户，家境相当，算是门当户对。
章斌在市直单位上班，虽说现在是聘用的合同工，可谁都知道，这种单位熬几年说不定就能转正，成了国家正式干部，以后日子就稳了；更别说章斌爸妈都是市直单位退休的，尤其是公公章如意，以前还是国企一把手，坊间都喊他“章百万”，面子里子都足。
苏清浅自己倒没那么多算计，只觉得章斌看着老实，话不多，脾气也温和，相处着不费劲。可真嫁过去才知道，章家的“好”，全是给外人看的，内里的弯弯绕，能把人憋出内伤。
就说章如意，那真是把“高人一等”刻在了骨子里。他以前在国企当一把手时，据说光年终奖就比别人一年工资还多，后来又在观山市委大院弄了套老房子——那房子可不是普通住宅，最早是观山市委书记住的，后来书记升了正厅级走了，后面几任书记竟都爱租这套，说“这房子风水好，住这儿顺风顺水”，一来二去，章如意就跟几任书记混熟了，逢人就爱提“上次跟王书记吃饭时聊到……”“李书记还问我最近身体怎么样”，那股子得意劲儿，恨不得让全观山市的人都知道他有关系、有面子。
章如意还有个侄女，在区里当副处级干部，这更是他的骄傲，跟亲戚朋友喝酒时总说“我们家虽说就斌斌一个儿子，但亲戚里有干大事的，撑得起门面”。也正因如此，他总觉得章家能娶到苏清浅，是苏清浅的福气。哪怕后来政策变了，章斌转正的事儿彻底黄了，他还是跟人说：“我们家斌斌就算不转正，也比一般人强，清浅能嫁过来，不亏。”
苏清浅听了这话，只能在心里冷笑。她嫁过来这几年，家里的开支大半都是她在扛——章斌那点工资，扣完社保医保，刚够他自己抽烟喝酒；女儿的学费和其他花销，还有章家亲戚的人情往来，哪样不是她从自己工资里抠出来的？可就算她这么任劳任怨，在章如意眼里，还是“不合格”。
不合格的理由，就一个：她没给章家生儿子。
女儿章念刚满周岁那会儿，章如意就开始明里暗里提二胎的事儿。一开始还客客气气：“清浅啊，你看念念多可爱，要是再添个弟弟，家里更热闹。”后来见苏清浅没动静，语气就变了，饭桌上当着全家的面说：“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给夫家传宗接代，不然娶你回来干嘛？”
苏清浅每次都以“工作忙”推脱。她在安达物流公司上班，没主持公司事务以前，经常加班到半夜，确实没精力再怀一个。可这只是表面理由，真正的原因，她没法说——自从女儿出生后，章斌那方面就不行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章斌照顾孩子累的，没当回事。可后来发现不对，不管她怎么主动，章斌要么推说“累了，想睡觉”，要么就是硬不起来，到最后干脆搬去了客房，说“念念晚上老醒，分开睡大家都能休息好”。时间久了，两人就跟“室友”没区别，分房睡成了常态，连牵手都少得可怜。
苏清浅不是没委屈过，甚至偷偷哭过。她有时候看着章斌的名字就觉得讽刺——“斌”字拆开是文武双全，可在男女之事上，章斌连“及格”都算不上。她也想过跟章斌好好谈谈，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事儿，男人都好面子，她要是捅破了，章斌怕是要抬不起头。
更没法跟章如意说。那老头本就重男轻女，要是知道自己儿子不行，指不定会怎么闹，说不定还会怪她“没本事伺候男人”。所以每次章如意催二胎，她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用“工作忙”搪塞。
可章如意不这么想。他认定了是苏清浅不愿生，觉得这个儿媳“桀骜不驯”，敢违抗他的意思。
有一次家庭聚会，他喝多了，当着亲戚的面说：“有些人啊，占着章家的名分，却不愿为章家做事，这种儿媳，留着过年吗？”
苏清浅当时脸都白了，章斌就坐在旁边，却跟没听见似的，只顾着给亲戚倒酒。那一刻，她心里凉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