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盛揣着密旨,脚步匆匆穿行在街巷深处,刻意避开了御道正街,专拣僻静胡同往御灵卫衙门赶。
此番差事是皇帝亲口吩咐的机密,半点风声都不能泄露,他连随身小太监都打发在了街角等候,只独身一人前来。
此时杨柳青正在后衙值房整理各州鬼物卷宗,狼毫笔在名录上细细批注,忽闻门房轻叩门板,低声禀报“韦公公求见,说是有要事密谈”。
他笔尖一顿,抬眼望向门外那抹不起眼的灰衣身影,竟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近侍韦盛,且穿了常服,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韦盛进门便反手掩上房门,屏退周遭闲杂人等,才凑近杨柳青低声道:“杨监正,陛下有密旨。”
他并未展开圣旨,只将皇帝的意思附耳细说,言语间满是谨慎,生怕隔墙有耳。
杨柳青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得发白,方才还平和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他怎会猜不透皇帝的盘算?太医局那群老熟人束手无策,救不回那危在旦夕的武子谏,便想借他这手医修秘术,硬生生吊着那位废皇子的性命,好从他口中继续榨取兵符下落与边防布防图。
可武子谏……却也未曾落得如此境地,如今竟被折磨得油尽灯枯。
杨柳青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那人昔日看向自己时,眼中复杂难辨的光,心中一阵发堵。
他们之间那点牵扯不清的旧怨纠葛,本应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淡去,化作尘埃。
他不想再沾这趟浑水,更不愿做那为虎作伥的催命鬼卒,用医术吊着一条命,眼睁睁看他在煎熬中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可“圣命难违”四字如重锤敲在心头。杨柳青缓缓松开紧握的笔,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暗沉的污渍,如同他此刻的心境。“知道了。”
他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抬眼看向韦盛,“烦请韦公公稍候片刻,容我换件素色常服,随你悄悄入宫便是。”
韦盛见他应下,暗暗松了口气,拱手道:“监正心思缜密,咱家就在门房等候,绝不引人注意。”说罢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在此处出现过。
值房内只剩烛火摇曳,杨柳青望着宣纸上那团墨污,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着,眉宇间尽是无奈与沉郁。
转身入内换衣时,杨柳青眼底的犹豫已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沉静的决绝。
皇帝要他救,可这哪里是救?分明是要用他的医术做枷锁,将武子谏困在这无间地狱里继续受折磨。
与其如此,不如由他来送这位落魄皇子最后一程,也好让他早日解脱,总好过在无休止的酷刑中耗尽最后一丝生机。
他从自己的旧药箱底层摸出几枚通体乌黑的银针,指尖将针身握得发烫。
待换好一身便于行事的青布常服,杨柳青大步跟着韦盛往宫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