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席间提了句“除夕夜”，原本热热闹闹的亭内忽然静了些，连铜锅沸汤的咕嘟声都显得清晰了几分。
谁会不记得那个除夕？本该是万家悬灯、爆竹迎新的日子，却被幽冥鬼物的嘶吼生生撕碎。
城门处烽火连天，“告急”的号角声穿透夜色，恐惧像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染透了整个朝都。
那夜的年夜饭，不过是就着寒风啃几口冻硬的干粮，雪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哪有半分辞旧迎新的暖意。
沈惊澜执起银勺舀了半勺热汤，雾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轻声道：“说起来，今日这光景，倒有几分像过年了。”
可不是么？铜锅里的老汤冒着腾腾热气，将寒意都隔在三尺之外。身边围坐的都是能交托性命的兄弟姐妹，无需多言便知心意。
窗外雪落无声，虽比除夕晚了些，却把那份被恶鬼搅扰的年味儿，一点点从热汤里、从笑语中补了回来。
刘子文闻言，“啪”地将竹筷拍在桌上，猛地举起酒杯站起身，酒液晃得险些洒出来：“管它是不是新年！今日有暖锅有烈酒，有兄弟在侧，还有阿仰妹子这新认的家人，便胜过以往任何一个新年！我刘子文敬大家一杯。祝咱们往后岁岁平安，朝都再无鬼物作祟，家家户户都能围炉守岁，好好过个安稳年！”
“说得好！”众人齐齐应声，纷纷举杯起身，酒杯相撞的脆响震得檐角冰棱又落了几滴融水。
滚烫的酒液入喉，烧得心头暖烘烘的，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得绵密又温柔，却仿佛再也冻不透这满亭的暖意，连带着亭外的积雪，都似要被这股热意烘得慢慢消融了。
酒过三巡，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满亭暖意融融。
杨柳青执杯浅酌时，忽然想起阿仰初到朝都尚无落脚处，便开口问道：“阿仰眼下可有妥当住处？”
阿仰捏着青瓷酒杯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垂着眼帘小声道：“还没……暂时住在御灵卫安排的临时住处。”
话音轻得像落雪，她原想说那住处是间狭小民房，四面漏风不说，夜里静得能听见巷陌犬吠，囊中羞涩的窘迫更是压得人难开口，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默默摩挲着冰凉的杯沿。
“那正好。”杨柳青闻言立刻放下酒杯，爽朗一笑，“院里空着好几处带暖阁的厢房，亭台花木样样齐全。你搬来住便是，东跨院向阳暖和，西厢房临着小池安静雅致，想选哪处随你挑，往后咱们议事碰面也方便。”
阿仰闻言眼睛“唰”地亮了，像落了星光的湖面，她正要点头，听这描述便知府邸轩敞气派，定比那临时住处好上百倍千倍，可还没等应声，白焕棠已“当啷”一声搁下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