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准备检查她额头的动作彻底顿住。所有的思维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两个与她的年龄、与她之前表现出的所有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和偶尔的锐利都格格不入的字眼,此刻却像带着某种魔力,与他过往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不同。不是下属的敬畏汇报,不是同僚的沉稳交流,更不是其他女性或含蓄或热情的示好。这是一种纯粹的、孩子气的、源于本能的寻求安慰与保护的姿态。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刹那,少女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支撑,眼看就要软倒在地。
陆景渊几乎是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那双曾精准操控各种武器、下达过无数冷酷指令的手,以一种迅疾与轻柔并存的动作猛地探出,在她膝盖弯折、即将触地的瞬间,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背和腿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快过思考,一套标准的战场伤员救护流程被下意识执行。但怀中轻盈得不可思议的重量、她无力地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带来的温热呼吸,以及那声还在耳畔回响的,却让这套标准程序充满了陌生的情绪变量。
怀抱再次被这纤细的身躯填满。与上次在森林路边的紧急救助不同,这一次,她是主动地(尽管是在无意识状态下)、软软地倒向他。
他低头,看着臂弯中已然陷入沉睡的少女。她双目紧闭,长睫上还沾着细微的泪珠,苍白的脸上因刚才的撞击和缺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角那处微红格外显眼。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用力一碰就会碎掉,与之前那个眼神锐利评估环境、对自然景观露出震撼神情的女孩判若两人。
巨大的反差感冲击着陆景渊。
陈大川的怀疑(敌特燕子)、调查的无果(凭空出现)、她偶尔流露的异常(惊人的忍耐力、古怪的营养液、对机械图纸的天赋)......所有这些疑点构成的坚固心防,在那声软糯的和此刻怀中全然依赖的脆弱面前,竟微微震颤起来。
那坚固的、由纪律、怀疑和职责筑成的心防,此刻仿佛被一枚超乎所有武器定义的软性炸弹命中,裂开了一道缝,一种名为的陌生情绪,正不可抑制地渗透进来。
首长!一直远远跟着的陈大川见状,连忙跑上前,脸上写满了惊疑,她这是......
昏倒了。陆景渊言简意赅,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抱着少女的手臂肌肉却绷得极紧,去叫医生!
陈大川不敢多问,立刻转身跑开。
陆景渊收紧手臂,将她更稳地抱在怀中,试图用自己胸膛的温度驱散她身上传来的微凉。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大步,朝着病房的方向疾走而去,脚步沉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他抱着她,穿过他们刚刚漫步过的花园小径,越过那扇绿色的木门,重新踏入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怀中的少女呼吸均匀绵长,仿佛只是陷入了甜美的梦乡,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
他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那声大叔......抱抱......仿佛依旧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心中某个模糊的念头变得清晰:无论她是谁,来自何处,在她醒来之前,他必须护她周全。这不再是出于军人的责任,而是某种......更私人的承诺。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不一样了。那道心防上的裂痕,正在悄无声息地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