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紫竹林。
潮音洞内,亘古长存的祥和佛光,今日竟如沸水般躁动不休。
观音菩萨端坐莲台。
那张俯瞰众生万苦、始终慈悲的玉容,此刻只剩一片凝结的寒霜。
她面前,一面佛光水镜无声悬浮。
镜中,正映照着红风山上发生的一切。
陈光蕊立“人道公堂”。
孙悟空一棒碎佛宝。
惠岸行者,承载着她一缕神念的化身,被当场打成齑粉。
最后,是她座下十八位护教珈蓝,像一群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跪在一个凡人堂前,领受一个闻所未闻的“劳动改造”判决。
水镜中的每一帧,都不再是羞辱。
那是诛心。
更是对她所持之道、对整个佛门的公开宣战。
“欺人太甚……”
观音闭上了双眼。
紧握玉净瓶的五指微微发白,瓶中杨柳枝无风自动,枝叶簌簌颤抖,洒下的甘露水滴,却再也浇不灭她自菩萨心中升腾的怒火。
那不是憎恶,不是愤恨。
那是一种根基被撬动,道统被践踏的本源之怒。
李道兴!
又是那个李道兴!
他甚至没有露面,但这一整套阳谋,毒辣,刁钻,环环相扣,每一个环节都透着他那股子玩世不恭之下,直刺要害的阴损味道。
人道公堂?劳动改造?
这根本就是用佛门最引以为傲的“教化”,来剥佛门的皮,抽佛门的骨!
他在向三界宣告一件事——
佛门的规矩,在人皇的王法前,一文不值!
“菩萨!”
一个惊惶失措的声音从洞外滚了进来。
一名珈蓝神念所化的虚影冲入洞中,浑身狼狈,气息溃散。
“菩萨!大事不好!那孙悟空……那孙悟空他……”
这名珈蓝神魂已然受创,颠三倒四,口中只反复念叨着“王法”、“国运”几个字,眼神里满是被彻底撕碎了信仰的恐惧。
观音缓缓睁眼,水镜中的画面已经定格。
她没有去看那失态的珈蓝。
她的目光,只是穿透水镜,落在那身着青色官袍、神情淡漠的凡人书生身上。
陈光蕊。
一枚她从未正眼瞧过的棋子。
如今,这枚棋子在李道兴的手中,变成了一把凿子,要生生凿穿佛门在西牛贺洲经营万年的根基。
杀了他?
杀了这个凡人,便立刻坐实了佛门“恼羞成怒,不讲法理”的罪名,正中李道兴下怀。
不杀他?
任由那座“人道公堂”如一颗毒钉般扎在西牛贺洲,日夜宣扬大唐律法,审判佛门信众?
佛门威严何存?
灵山颜面何存?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用阳谋布下的,让她进退维谷的死局。
“够了。”
观音清冷的声音响起,止住了那珈蓝的语无伦次。
她站起身。
周身躁动的佛光尽数收敛入体,那股几乎要焚尽南海的怒意也被一同压下,沉淀为一种更加恐怖的决绝。
“此事,已非贫僧一人可决。”
她望向西方,灵山的方向。
“唐皇,李道兴……你们执意要掀翻这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