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散尽。
天地间那股足以压塌万古的佛威，如潮水般退去，还给了世界原本的颜色与声音。
李道兴体内的气运真龙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重新化作磅礴的人道气运，沉淀在他的四肢百骸。
他没有长出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这口气，是南赡部洲亿万万人族，替他出的。
他赌的不是自己的命。
是人族的未来。
所幸，人心站在了他这一边。
“你这疯子！”
孙悟空从地上一跃而起，金色的猴毛上还沾着尘土，他冲过来，一拳砸在李道兴的胸口，力道却收敛得极好。
“俺老孙还以为，你真要被那老佛爷一巴掌拍成肉泥！”
他的猴脸上，不是激动，而是一种混杂着惊悸、狂喜与敬畏的复杂神情。
李道兴纹丝不动，只是笑着掸了掸胸口的灰尘。
“不疯魔，不成活。”
他看着孙悟空，眼神里带着一丝调侃。
“怎么，大圣爷怕了？”
“呸！”孙悟空眼珠子一瞪，“俺老孙会怕？俺是怕你死了，这人间就又他娘的没个能说话的了！”
他竖起大拇指，声音压低了些，却字字铿锵。
“痛快！比俺当年闹天宫还痛快！跟着你，值了！”
猪八戒挺着大肚子凑过来，不是摇晃，而是有些腿软，他扶着桌角，脸色煞白。
“我的爷……您……您这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啊……”
他想说“胆大包天”，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源自神魂深处的颤栗。
那可是如来佛祖！
三界至尊之一！
李道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猪八戒却自己哆嗦了一下，连忙摆手，脸上的肥肉都在抖。
“不不不，俺老猪是说……捅得好！捅得妙！捅得呱呱叫！”
旁边的沙和尚，一直沉默着。
他默默走到李道兴面前，没有鞠躬，而是以一种极其标准，甚至带着一丝神圣感的姿态，行了一个古老的军礼。
那是他还是卷帘大将时，面见天帝的礼节。
李道兴眼神微动。
“悟净，你这是何意？”
沙和尚抬起头，那张素来憨厚麻木的脸上，一双眼眸亮得惊人。
“末将曾以为，天命不可违。”
他的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
“今日方知，我等之命，亦是天命！”
说完，他后退一步，重新站回那卑微的角落，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李道兴心中了然。
这一拜，沙悟净拜的不是中山王，而是他心中重新燃起的那份，属于生灵自己的尊严。
不远处，唐僧挣扎着站起身，僧袍上满是尘土，脸色比纸还白，他的信仰在今天被砸得粉碎。
他看着李道兴，嘴唇翕动，佛号堵在喉咙里，念不出来。
李道兴没有走过去，只是伸手指了指那些依旧跪在地上，从嚎啕大哭变成默然垂泪的村民。
“圣僧。”
他的声音很平静。
“看看他们。”
唐僧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他看到了失去孩子的母亲，眼神空洞，仿佛魂魄被抽走。
他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者，抱着一具冰冷的、小小的尸体，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看到了幸存的孩子，眼中没有泪，只有对这个世界最深的恐惧。
这些，都是佛法里所说的“苦”。
可这些苦，却是佛门为了“功德”，亲手制造的。
唐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满是血丝。
“王爷……小僧……错了么……”
李道兴摇了摇头。
“对错，佛说不清，我说了也不算。”
“圣僧，你只需记住一件事。”
李道兴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当你分不清佛法与人性时，摸一摸你自己的心跳，尝一尝你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佛会普度众生，但人，首先得为自己活着。”
唐僧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许久，他双手合十，对着那些村民，深深弯下了腰。
“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第一次不为佛，而为人。
“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