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
人群的怒吼声稍歇，但那一道道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灵感大王身上。
李道兴抬了抬手，示意安静。
他看着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灵感大王。
“对于这些罪状，你可认？”
所有人都以为，这妖怪会磕头求饶，或是干脆吓得说不出话。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冤枉啊！王爷！”
灵感大王猛地抬起头，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凄厉到了极点。
“小妖冤枉啊！小妖从未吃过人！小妖只是……只是每年取他们一点心头血而已啊！”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
“放屁！你这妖怪还敢狡辩！”
“我儿的尸骨就是从河里捞上来的！你还想抵赖！”
灵感大王却不管不顾，拼命地向着李道兴磕头，额头在坚硬的木板上砸出“咚咚”的闷响，鲜血淋漓。
“王爷明察啊！小妖……小妖是取了他们的心头血修炼，可小妖真的没有吃他们！”
“那些孩子的死……不是小妖的本意，是……是……”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满是泪水和黏液的鱼脸上，浮现出一种绝望到极致的疯狂。
“是观世音菩萨！是观世音菩萨逼小妖这么做的啊！”
一瞬间，天地死寂。
风停了，云住了，数万人的喧嚣，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了喉咙。
台下，唐僧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惨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远处，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骤然收缩，手中的金箍棒“哐当”一声，从无力的指间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整只猴子，僵在了原地。
猪八戒更是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两只大耳朵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狂抖，眼神里满是惊骇。
就连杀气腾腾的程咬金，此刻也张大了嘴，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唯有李道兴。
他依旧端坐于公案之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仿佛这石破天惊的指控，不过是窗外的一声鸟鸣。
“菩萨……逼你的？”
李道兴的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说下去。”
灵感大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速快得几乎要咬到舌头。
“小妖本是南海莲花池中的一尾金鱼，因常年听菩萨讲经，才侥幸开了灵智，修成妖身。”
“后来菩萨说我根骨不足，难成大器，便将我逐出南海，让我自谋生路，小妖无处可去，才流落到这通天河。”
说着，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金色镜子，高高举起。
“王爷请看！此物乃菩萨当年亲手所赐，说是与小妖结个善缘，日后或有大用！”
那镜子甫一出现，便散发出柔和的佛光，其上莲花纹路流转，一股祥和的佛门气息扑面而来。
李道兴眼神一动，那镜子便脱手飞出，落入他掌中。
他摩挲片刻，确认是佛门法宝无疑，便随手递给了身后的书吏，示意其作为证物。
“继续。”
“二十年前，菩萨法身忽然降临通天河，对小妖说……”灵感大王狠狠一咬牙，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怨毒。
“说东土大唐的取经人，即将路过此地，命小妖在此设下一难，以全八十一难之数！”
“事成之后，她便会亲自来渡我，收我回南海，封为护法金身，享无量功德！”
“可小妖法力低微，如何能是那齐天大圣的对手？如何能设下这惊天大难？”
“小妖便想到可以用童男童女的心头血，炼一门速成的神通，届时便可与那师徒斗上一斗！”
“小妖不敢不从啊！”
灵感大王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巨大的鱼头重重砸在地上。
“菩萨法旨，小妖若敢违逆，便要将小妖打入南海海眼，受万年水压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王爷！”
“小妖只是想修成正果，小妖只是想活命啊！”
全场，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唐僧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瘫软在地。
他死死捂住胸口，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感觉自己念了半生的经文，此刻都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在脑海中疯狂回响。
观世音菩萨……
那个他从小顶礼膜拜，视为最高信仰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竟是这场长达二十年，吞噬了四十个无辜孩童的人间惨剧的……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