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余烬星火(下)(1 / 2)

杜兰德先生留下的名片还带着一丝古龙水与旧纸张混合的温润气息,静静躺在苏晚的掌心,像一块意外落入冰河的暖玉,无法融化周遭的严寒,却真切地传递着某种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温度。

而这温度,尚未被她指尖汲取,便被紧随而来的、那条关于“孩子”的短信,彻底冻结。

辰星。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她强行筑起的、名为“不屈”的冰壳,直抵最柔软、最无法设防的血肉。

她可以不在乎前途尽毁,可以忍受生计断绝,甚至可以直面他任何形式的报复。但辰星……那是她的命,是她在这五年灰暗岁月里,唯一的光和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陆瑾寒太懂得如何拿捏她的七寸。之前的种种打压,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是摧毁她外部世界的预热。而现在,他亮出了最终的獠牙,瞄准了她灵魂的锚点。

“谈一谈?”

苏晚看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字,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冰冷的弧度。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细微的刺痛感让她混沌的大脑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这不是谈话,是最后通牒。是用她最珍视的宝物,胁迫她走进他早已设好的角斗场,签下城下之盟。

她缓缓收起手机,将杜兰德先生的名片小心地放入贴身口袋。然后,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展位。将“星骸”胸针和其他几件小作品仔细地放入特制的防震箱中,锁好。清理台面,关闭射灯电源。

她的动作很慢,却异常稳定,不再有之前的紧绷和刻意,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日常的、普通的工作。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此刻都已无法在她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她的世界,在收到那条短信的瞬间,已经收缩到只剩下一个焦点——今晚八点,塞纳河畔,“时光”画廊。

收拾完毕,她拎起那只装着所有参展作品的箱子,挺直脊背,穿过依旧熙攘的人群,走向展馆出口。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二楼的方向。背影单薄,却带着一种引颈就戮般的、孤绝的平静。

……

巴黎的傍晚,天空是一种暧昧的灰蓝色,塞纳河水无声流淌,倒映着两岸古老建筑和现代灯火的辉光,繁华依旧,却透着一股事不关己的冷漠。

“时光”画廊并不难找,坐落在一处相对安静的河畔街区,外观是典型的奥斯曼风格,乳白色的墙体,黑色的雕花铁艺阳台,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苏晚提前十分钟抵达。她站在画廊对面的人行道上,看着那扇透着温暖橘光的、厚重的木门。门口没有任何标识,安静得像是某个私人府邸。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河水湿气的、微凉的空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因为一天奔波而略显褶皱的米白色西装。她没有刻意打扮,却也维持着最基本的体面。这不是赴约,是上战场。哪怕注定失败,她也要穿着自己的铠甲倒下。

八点整。

她穿过马路,走到画廊门前。手刚刚抬起,还未触碰到门铃,那扇厚重的木门便从里面被无声地打开了。

开门的是陈铭。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恭敬而疏离的样子,微微躬身:“苏小姐,陆总在里面等您。”

苏晚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径直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喧嚣。

画廊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开阔。挑高的空间,墙壁是干净的纯白色,地面是光滑的深色原木。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零星几幅抽象画作悬挂在墙上,风格冷峻而现代。空气里流淌着低沉舒缓的大提琴曲,更添几分幽深静谧。

而在画廊最深处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站着一个身影。

陆瑾寒。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西裤,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无形地掌控了整个空间的气场。窗外是沉入夜色的塞纳河与对岸闪烁的埃菲尔铁塔,构成一幅华丽而遥远的背景板,而他,是这幅画面里唯一真实而迫人的存在。

他没有回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或者,是笃定了她的到来。

苏晚停下脚步,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站定。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感受着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大提琴的旋律在空旷的空间里低回盘旋,像是为这场无声的对峙配乐。

终于,陆瑾寒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切的漠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件失而复得的、略有瑕疵的所有物。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被冰雪洗过一般,清澈,冰冷,带着一种近乎荒芜的平静。

“我来了。”她重复着他的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间里,“陆总费尽心机,不就是等我来自投罗网吗?”

陆瑾寒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淡漠。“网?”他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那股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骤增,“我以为,我们只是需要……沟通一下,关于我们共同的……未来。”

“未来?”苏晚几乎要笑出声,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我和你之间,只有过去,没有未来。至于共同……更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