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了半步,看着秦战骤然煞白的脸和额角瞬间沁出的冷汗,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一股寒意,比金库里的低温更甚,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进去看看。”秦战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一丝极力压制后的沙哑。他甩掉手心里的青铜碎片残渣,仿佛甩掉什么污秽之物,径直走向金库那扇厚重的合金门。
金库厚重的合金门被液压装置缓缓推开,一股冰冷彻骨、带着金属和尘埃混合味道的气流猛地涌出,瞬间让门口的几个年轻警员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秦战和陈国栋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冷。深入骨髓的冷。仿佛瞬间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窿。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小的冰针,刺痛着肺叶。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几盏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勉强驱散着浓稠的黑暗,反而将中央区域的景象衬得更加诡异。
那张紫檀木太师椅,如同照片里一样,孤零零地矗立在金库的正中心,像一个阴森的王座。王金山的尸体就端坐其上,维持着那个僵硬而诡异的微笑。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脸上,那笑容的弧度显得越发扭曲、不自然,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安详。他身上的丝绸睡衣在低温下显得硬邦邦的,表面甚至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双手依旧死死地交叉在胸前,紧紧攥着那块染血的唐代玉璜。暗红的血污在惨白的光下,如同凝固的诅咒。
陈国栋强忍着不适,凑近尸体,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试图掰开王金山紧握的手指,想仔细检查那块玉璜。法医助手在旁边举着强光手电筒,光束聚焦在尸体僵硬的双手上。就在陈国栋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僵硬的皮肤时——
突然!
尸体那一直紧闭着的、覆盖着白霜的眼皮,猛地弹开了!
浑浊、毫无生气的眼珠,直勾勾地、毫无焦距地“望”向前方——正对着俯身下来的陈国栋!
“我操!”陈国栋饶是见惯了各种场面,也被这突如其来、完全违背常理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触电般缩回手,整个人踉跄着向后猛退了一大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肋骨!
旁边的法医助手更是“啊”地一声惊叫,手电筒“啪嗒”一声脱手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光束在地上胡乱地跳动。
整个金库死寂一片。只有几个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更添了几分恐怖。王金山那双空洞、浑浊的眼睛依旧大睁着,凝固在死前的某种状态,直勾勾地“盯”着虚空,那僵硬诡异的笑容在惨白的光线下,仿佛带上了一丝嘲弄。
秦战一步上前,挡在了陈国栋前面。他的身体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那具突然“睁眼”的尸体。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猎手般的警惕。他看到了尸体眼睑肌肉细微的、不自然的痉挛,看到了皮肤上冰霜因眼皮动作而裂开的细小纹路。这不是尸变,更像是……某种低温下的神经反射?或者更糟,是尸体内部残留的某种能量被扰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几近凝固的寂静中——
铛…啷…铛…啷…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金属撞击声,毫无征兆地从金库最深沉的黑暗角落里传来!
那声音沉闷、空洞,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仿佛……仿佛一件沉重的、锈蚀的古代铠甲,在无人之地缓缓地、蹒跚地移动!
声音的源头,完全淹没在应急灯光无法穿透的浓重黑暗里。那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杂物轮廓,影影绰绰,如同蛰伏的怪兽。
陈国栋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他猛地扭头,手电光柱像受惊的蛇,唰地一下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刚才尸体睁眼的惊吓还未平息,这突如其来的、来自黑暗深处的铠甲碰撞声,彻底点燃了他心底最原始的恐惧!这鬼地方,难道真有……
强光手电的光柱撕裂黑暗,像一柄利剑刺向金库的角落。光斑在蒙尘的旧木箱、废弃的画框和一些盖着防尘布的家具轮廓上快速移动,搅动着死寂的空气。灰尘在光柱中狂乱地飞舞。
什么都没有。
没有移动的铠甲,没有鬼魅的身影。只有死寂的杂物在强光下投下更加扭曲怪诞的影子。
“谁?!”陈国栋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变调,在空旷冰冷的金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他握紧了腰间的配枪,手指冰凉。
无人应答。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秦战却猛地侧过了头,耳朵微微翕动。他的目光没有追随陈国栋的手电光,反而死死锁定了那片黑暗更深邃的地方,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无形的东西。刚才那声音……除了铠甲碰撞的质感,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掩盖的、如同金属摩擦冰面的……嘶嘶声?还有……
“呼——”
一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气流,如同濒死者的叹息,无声无息地拂过秦战裸露在战术手套外、已经隐隐透出不正常灰白肤色的左手小指指尖。那股寒气,比金库里无处不在的低温更加阴邪、更加凝练,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和……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他缓缓抬起左手,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小指。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那截指节的颜色似乎更深了,灰白中隐隐透出一种岩石般的质感,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极其细微的、如同冰裂瓷器般的纹路。刚才那股诡异的寒气拂过,指尖的麻痹感和冰冷感似乎更重了一分,像是有细小的冰针正沿着神经往骨头缝里钻。
金库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铠甲碰撞声,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如同厚重的裹尸布,一层层缠绕上来,将中央那具端坐着、带着诡异微笑、死不瞑目的尸体,连同闯入者一起,牢牢封死在这座钢铁的坟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