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床的轮子在走廊瓷砖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混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诗雅雨盯着天花板上不断后退的白炽灯,意识像是被抽离了一半。身后传来林香急切的声音,夹杂着章鹏的安抚,可那些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直到待产室的门“咔嗒”一声关上,所有喧嚣瞬间被隔绝在外,她才终于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属于自己的空间。
护士将推床停在靠窗的位置,熟练地调整床头高度,又帮她盖好薄被,语气温和却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宫口开两指还得等一阵,你先歇会儿,有什么不舒服就按铃。家属只能在外面等,不能进来陪护,有需要我们会叫他们。”
诗雅雨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深秋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几棵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摇晃,像极了她此刻慌乱又疲惫的心。待产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滴滴”的声响有节奏地跳动,偶尔传来隔壁床产妇压抑的痛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这是她嫁进章家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他们隔绝。没有林香时刻紧盯的目光,没有章鹏逃避责任的沉默,没有章栋事不关己的冷漠,只有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这满室的消毒水味。可这份短暂的喘息,并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让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冰冷绝望,更加清晰地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慢悠悠地割着她的神经。
腹痛又开始了,比之前更密集,也更剧烈。诗雅雨蜷缩起身子,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指节泛白。每一次疼痛袭来,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撕扯,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疼。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边的头发,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喉咙里还是忍不住溢出一丝微弱的呻吟。
“疼得厉害就喊出来,别憋着。”隔壁床的产妇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刚经历过阵痛的沙哑,“我刚开始也憋着,后来发现喊出来能好受点。”
诗雅雨侧过头,看向隔壁床。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额头上也满是冷汗,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她的丈夫正趴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低声说着什么,语气里满是心疼和鼓励。虽然隔着几米的距离,诗雅雨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暖意——那是她从未在章家感受到的、属于家人的温度。
“我老公刚才还跟我说,等孩子生下来,就带我们去海边度假,说让我好好放松放松。”女人笑着,眼里闪着期待的光,“你呢?你老公有没有跟你说过,生完孩子要做什么?”
诗雅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瞬间说不出话来。章鹏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他甚至没有认真陪她做过一次产检,没有问过她想吃什么、想做什么,更没有想过孩子出生后该如何规划。在他眼里,她或许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一个需要被控制、被安排的“章家儿媳”。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没有。”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那也没关系,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看,他现在还在动呢,肯定是个健康的宝宝。”
诗雅雨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果然,胎动变得剧烈起来,像是在回应她的情绪。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孕肚,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孩子的动作——那是属于新生命的力量,是她在这冰冷绝望的生活里,唯一的支撑。
可这份支撑,却让她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凑到肚子边,声音哽咽,像是在跟孩子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宝宝……对不起……妈妈把你带到了这样的家庭……让你还没出生,就跟着妈妈受苦……”
如果当初她没有被章家的谎言欺骗,如果当初她能多听听父母的劝告,如果当初她能早点看清章鹏的真面目,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孩子本该在一个充满爱和温暖的家庭里出生,有疼她的爸爸妈妈,有幸福的童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要面对一个充满谎言和冷漠的“家”。
“都是妈妈不好……”诗雅雨的声音越来越低,眼泪掉得更凶了,“妈妈不该这么懦弱,不该让你跟着妈妈受委屈……等你出生后,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给你一个真正的家,好不好?”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胎动渐渐变得平缓下来,轻轻踢了踢她的手心,像是在安慰她。诗雅雨感受到这细微的互动,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她必须坚强,必须撑到孩子平安出生,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对孩子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