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药瓶滚落与生死时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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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瓶落地的“啪嗒”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炸响,却又瞬间被方教授喉咙里那越来越微弱、如同破风箱抽拉般的“嗬嗬”声所吞没。他蜷缩在冰冷粗糙的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每一次抽动都牵动着早已不堪重负的脏腑,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青紫色的脸上,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出来,双目圆睁,瞳孔却已涣散失焦,只剩下濒死的空洞与窒息带来的极度痛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停顿、再疯狂擂动,每一次不规则的搏动都像是沉重的铁锤砸在濒临破碎的鼓面上,每一次停顿都带来坠入无底深渊般的绝望。手臂无力地搭在身侧,五指痉挛地张开又蜷缩,指尖抠进地板缝隙的灰尘里。那只至关重要的棕色小药瓶——刻着“talon”致命标记的药瓶——就静静躺在他因剧烈抽搐而不断撞击地面的手肘不远处,瓶口松动的橡胶塞旁,几缕细微的白色粉末已悄然融入地面的灰暗之中。
楼下原本沉寂的街道,仿佛被那声药瓶落地的微响所惊动,骤然间变得喧嚣!刺耳的刹车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潮湿的空气!紧接着是纷乱沉重的脚步声踏破公寓大堂的死寂,“砰砰砰!”粗暴的砸门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从一楼大门处炸响,瞬间蔓延至整栋老旧的建筑!几个暴躁凶戾的嗓门混杂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变调的官话,穿透薄薄的门板,清晰地送了进来:
“开门!七十六号办案!快开门!”
“躲?躲到哪里去?!再不开门老子开枪了!”
“听见没有?!开门!”
没有等待,没有迟疑!就在砸门声落下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轰然爆发!那是木门被沉重物体猛烈撞击发出的绝望呻吟,老旧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断裂声!整个丙号联络点所在的这栋破败公寓楼,仿佛都在这一撞之下微微颤抖!灰尘簌簌地从天花板的缝隙中落下,落在方教授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落在那只孤零零躺在门边不远处的棕色药瓶上。
方教授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窒息中沉浮,那剧烈的撞门声和特务狂暴的叫嚣如同来自遥远地狱的回响,穿透了濒死的剧痛和轰鸣的心跳,狠狠撞击着他残存的一丝神智。丙号点……彻底完了……七十六号的恶犬……终于……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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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室内沉香袅袅,却再也无法压制空气中弥漫的死寂与紧绷得如同弓弦的气氛。林风闭着眼,竭力维持着濒临昏迷的假象,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痛苦和意志的极限拉扯下微微颤抖。右臂的伤口如同有烙铁在里面灼烧,每一次无意识的呼吸都带来撕扯般的剧痛。然而,比肉体痛楚更煎熬的是精神上的重压——阿四附在杜月笙耳边那几句模糊不清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
“……那边……动手……信号……”
这几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淬毒的针尖,深深扎进林风的脑海!尽管无法听全,但那指向性极强的片段,结合杜月笙瞬间捏皱报纸的手指、紧蹙的眉头和陡然变得急促的敲击扶手声,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丙号点暴露的消息,已然传到了杜月笙耳中!七十六号动手了!方教授……丙号点……同志们……他们此刻正在经历什么?是激烈的抵抗?还是冰冷的枪口?抑或……是悄无声息的被捕与消失?
巨大的悲痛和更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击着林风摇摇欲坠的意志堤坝。掌心里紧贴着大腿内侧皮肤的那枚冰凉光滑的西林瓶,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气息。这是他在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即行动,哪怕这行动本身可能通向毁灭!
全身残存的气力,如同被榨干的海绵中最后一滴水,被他疯狂地压榨、汇聚!意识在眩晕的深渊边缘挣扎,每一次试图清醒都带来强烈的恶心感。他的右手手指,在身体和紫檀椅背形成的狭窄空隙掩护下,在左腿的沉重压力之下,用尽全身力气,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扭动那枚光滑玻璃瓶上的橡胶瓶塞!橡胶塞异常紧密,每一次微不可察的旋转,都伴随着右臂贯穿性的剧痛,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伤口扎进骨髓!豆大的冷汗瞬间再次浸透了他的鬓角、后背,额头上青筋暴起,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因剧痛而疯狂转动。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混杂在粗重压抑的喘息里。
就在他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感觉瓶塞似乎有极其微小的松动时——
“嗯?”守在杜月笙身后阴影里的黑衣保镖,如同敏锐的猎豹,捕捉到了林风那异常沉重的呼吸节奏和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陡然射出凌厉的光芒,死死钉在林风苍白扭曲的脸上!保镖的脚步无声而迅疾地向前踏出一步,高大如山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凛冽的压迫感!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x光般,从头到脚扫描着林风,尤其是他那被包扎固定、似乎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右臂,以及……压在左腿下那只可疑地紧握着的右手!
林风的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止!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山压下!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右手的动作立刻僵住,不敢再有丝毫异动。他猛地张开紧闭的双眼,眼神因剧痛和失血而涣散,却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狠戾和茫然,迎向保镖那冰冷的审视!喉咙里发出更加粗重急促的喘息,整个身体配合着右臂的“剧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带动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嘎”声!他试图将这异常的颤抖和喘息,完全归咎于无法忍耐的伤痛。
保镖冷酷的目光在林风脸上和那只紧握的右手之间反复扫视,带着强烈的怀疑。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弓起了身体,右手不动声色地探向腰间,那里显然别着致命的武器。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机如同实质的寒气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他们、面向窗外的杜月笙,缓缓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致命的僵持:
“让他缓口气。”杜月笙依旧没有回头,手指停止了敲击扶手,目光深沉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黄浦江面,“人,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路,也还没走绝。”这话语表面是说给保镖听,更像是对他自己心境的一种无声陈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警告。
保镖探向腰间的手顿住了,凌厉的目光在林风脸上停留了最后一秒,警告意味十足,随即才缓缓收回了迫人的气势,重新退回到杜月笙身后的阴影里,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再也没有离开林风的身体。
林风紧绷的神经如同被骤然砍断的弓弦,几乎虚脱。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方才那短短几秒的对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掌心里那枚冰冷的小瓶,紧紧贴着皮肤,瓶口的橡胶塞似乎已经被他刚才拼死拧动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缝隙,一股若有若无、极其冷冽、带着一丝奇特辛甜的气息,如同游丝般悄然弥散出来,混入雅室内沉香的余韵,几乎难以察觉。这气息钻入他的鼻腔,带来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清凉感,如同针尖刺入混沌的脑海,竟让他濒临崩溃的眩晕感稍微减轻了一丝!但这气息是什么?是毒是药?林风完全无法判断!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攥紧拳头,将那泄露气息的瓶口缝隙死死压在手心之下,用身体的温度去掩盖那微弱的气息,同时尽力配合着身体的颤抖,发出痛苦的低吟,掩饰着掌心的秘密和内心翻江倒海的惊疑。时间,每一秒钟都如同在刀锋上赤足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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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号点三楼,濒死的方教授感觉自己最后一丝意识正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拖拽。沉重的脚步声、粗暴的呵斥声、翻箱倒柜的哗啦声,混杂着楼下住户惊恐的尖叫和哭喊,如同汹涌的潮水,层层叠叠地从楼梯口涌上来,越来越近!七十六号的恶犬,已经闯入大楼,正一层层地搜查,如同梳篦犁地,步步紧逼!死亡的气息,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黑暗边缘,模糊的视线里,那只躺在门边不远处、沾染了灰尘的棕色药瓶——“talon”,瓶身上那几个细小的字母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只穿着廉价黑色布鞋、沾满污泥的脚,毫无预兆地踏入了门缝透入的那片狭长的光影里!
这只脚的主人似乎被房间内浓烈的药味和倒在地板上剧烈抽搐、形如恶鬼的方教授吓了一大跳,猛地缩了回去!紧接着,一张惊恐万状的、属于中年妇女的、布满愁苦纹路的脸,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这女人是住在同一层楼另一头的邻居,姓王,平日里沉默寡言,靠给人浆洗缝补过活。她显然是被刚才楼下巨大的破门声和特务的咆哮惊吓到了,试图躲藏或者查看情况,无意中撞见了这恐怖的一幕!
她的目光先是惊恐地扫过方教授濒死抽搐的可怕身躯,随即被地面上那只滚落的棕色玻璃药瓶吸引了!那药瓶在尘埃里反射着微弱的光,瓶口渗出可疑的白色粉末。对于生活在底层、见惯了街头横死和病痛折磨的王嫂来说,这一幕几乎昭示着一个明确的事实——这个平日里独来独往、戴着破眼镜的穷教书匠,显然是发了急病(或许是心脏病?),痛苦不堪,打翻了药瓶,眼看就要不行了!
巨大的惊吓和底层百姓对“人命关天”最朴素的认知瞬间战胜了恐惧。王嫂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的惊呼:“天老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怜悯和慌乱,踉跄着冲进房间,径直扑向那只滚落的药瓶!在她看来,那是救命药!她粗糙的手一把抓住了那冰冷的玻璃瓶身,甚至没顾得上看清上面刻着什么字母,立刻又惊惶失措地转头看向地上只剩出气不见进气的方教授,声音带着哭腔:“先生!先生!药!药在这里!你快吃下去啊!”她笨拙地试图拔开那松动的瓶塞,手指哆嗦着想将药瓶塞进方教授痉挛张开的嘴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