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血途惊魂
“站住!小子!” 阴鸷特务的厉喝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沈默之的耳膜。身后的死胡同如同冰冷的铁桶,前路被这两个如同鬣狗般缀了他一路的特务彻底堵死!巷子深处堆放的杂物散发出腐臭,两根锈迹斑斑的铁管斜靠在墙角。
没有任何犹豫!沈默之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在第二个特务的手刚刚摸到腰后枪柄的刹那,他猛地矮身,右腿如鞭狠狠扫向身边堆积的那些空麻袋和废弃的木桶!
轰隆!哗啦!
麻袋翻倒,腐朽的木桶瞬间四分五裂!飞扬的尘土、碎木屑和霉烂的谷物碎渣如同肮脏的云雾,猛地扑向两个特务的面门!刺鼻的粉尘呛得他们连连咳嗽,眼睛刺痛难睁!那阴鸷特务下意识抬手挡脸,摸枪的动作顿时一滞!
沈默之要的就是这电光石火的混乱!他绷紧的肌肉犹如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是扑向被杂物封堵的巷子深处,而是朝着右侧那堵冰冷、高大、布满污迹的仓库水泥墙壁猛地冲去!距离墙壁仅有几步之遥时,他左脚狠狠蹬地,身体借势腾跃而起,右脚准确地踏在一块从墙壁裂缝中顽强生长的凸起砖块上!那块砖块猛地松动脱落,沈默之的身体在空中一晃,险险失去平衡!但他强韧的求生本能爆发,另一只脚拼尽全力在光滑冰冷的水泥墙面上再次一蹬!手指的指尖终于勉强够到了接近两米高处那扇蒙着厚厚灰尘、布满铁锈的气窗边缘!
指甲瞬间崩裂,指尖传来钻心的刺痛!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扒住那窄小的窗沿,不顾一切地将身体向上引!仓促间瞥见窗内是堆至天花板的麻袋垛!
“砰!砰!”
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狭窄的后巷炸开!子弹带着灼热的呼啸,狠狠啃噬在离他脚踝不到半尺的冰冷水泥墙上,溅起刺眼的碎石火星!阴鸷特务从尘雾中冲出来,脸上沾满污秽,眼神怨毒,手中的驳壳枪口还在冒着硝烟!另一个特务也冲上前,举着手枪,试图寻找射击角度!
“x的!再跑打死你!” 阴鸷特务怒吼着,再次瞄准!
沈默之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双腿猛地向上蜷缩!整个人如同壁虎般死死贴附在粗糙的墙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腰腹核心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向上艰难地一耸!一条腿终于狼狈万分地搭上了那狭窄的气窗窗框!他闷哼一声,肩膀和头不顾一切地挤向那布满蛛网和铁锈的窗洞!
噗嗤!
碎裂的玻璃和木屑划破脸颊、脖颈,尖锐的疼痛传来!但他已全然不顾,身体像塞麻袋一样,硬生生从那个狭窄的洞口挤了进去!重重地摔落在仓库内堆积如山的麻袋上!
几乎在他身体跌入仓库黑暗的同一刹那——
哒哒哒哒哒!
冲锋枪狂暴的扫射声在外墙响起!密集的子弹如同疾风骤雨,凶狠地泼洒在仓库坚固的外墙上!子弹撞击水泥的噗噗声和跳弹的尖啸声令人头皮发麻!气窗附近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砖石碎屑和灰尘簌簌落下!
仓库内一片死寂的昏暗,只有高处几扇布满灰尘的天窗透入微弱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谷物粉尘和陈腐气息。沈默之蜷缩在麻袋堆形成的阴影里,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痛和血腥味。他死死捂住口鼻,不让咳嗽声溢出。脸颊和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指尖的剧痛更是钻心。他不敢动,耳朵捕捉着墙外的动静。
枪声停了。短暂的死寂过后,传来特务气急败坏的咆哮:
“他钻进去了!妈的!”
“绕过去!堵仓库大门!快!”
“去叫人!叫巡捕房封住两边街口!他插翅难飞!”
沉重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呼喝声迅速远去、散开。
沈默之的心沉到了谷底。短暂的喘息之机稍纵即逝!仓库的大门很快就会被封死!他必须在这巨大的、迷宫般的仓库被彻底围困前找到另一条出路!
他屏住呼吸,忍着浑身伤痛,手脚并用地在高耸的麻袋垛之间无声潜行。仓库深处传来老鼠窸窣的啃噬声。沿着麻袋垛的缝隙摸索,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墙面。他沿着墙根快速移动,避开光柱照射的区域,眼睛在昏暗中极力搜寻。终于,在仓库最深处一个堆满废弃木箱和破损机器的角落,他看到了!一扇几乎被杂物淹没的、锈得发黑的小铁门!
他扑过去,奋力搬开沉重的木箱。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旧式挂锁,锁环粗大。沈默之绝望地抓住锁身用力一拽——纹丝不动!
冷静!他四下急扫,目光停留在旁边一堆维修机器的破烂杂物上。一根前端带着撬口的半截钢筋!他抓起钢筋,将那坚硬的撬口狠狠楔进挂锁与门框的缝隙中!双脚蹬住门框,全身的重量和力气都压了上去!锈蚀的钢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嘎吱——嘣!
锁环与门环连接的铁销终于不堪重负,猛地崩断!挂锁哐当一声坠地!沈默之立刻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更加浓烈的霉味和潮湿的冷风扑面而来!门外,果然是一条更窄、更暗、堆满朽木和废弃轮胎的狭窄缝隙!似乎是两座高大建筑之间废弃的防火通道!
他毫不迟疑地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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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慈安堂”药铺内,气氛凝滞得如同结冰。
坐堂的薛老先生依旧捻着他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眯眼看着手里一本发黄的《本草纲目》,神情专注得仿佛在研读无上妙法。柜台后的小伙计阿生低着头,用一方干净的软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早已光可鉴人的紫铜药杵和药臼,动作机械,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药铺门外,斜对面弄堂口那两个特务依旧蹲着,像两条守着耗子洞的毒蛇,目光阴冷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药铺门口的行人。远处报摊旁的鸭舌帽特务,则换了个姿势,依旧“专注”地看着报纸。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药铺前方不远处响起!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猛地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绸长衫、身材肥硕、脸上带着一种阴鸷蛮横之气的光头男人走了下来,手里盘着两颗油亮的铁胆。他身后,跟着四个腰杆笔挺、眼神凶狠的黑衣保镖。
此人正是令上海滩黑白两道都闻之色变的“76号”行动队头目之一,吴世宝!他脸上挂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踏着方步,径直走向“慈安堂”药铺敞开的门。
药铺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阿生擦拭药臼的手猛地一顿,脸上血色尽褪。薛老先生捻着胡须的手指也停了下来,浑浊的老眼缓缓抬起,看向门口那不请自来的凶神。
“薛老先生,久仰大名啊。” 吴世宝一脚垮过高高的门槛,声音洪亮带着虚假的热情,那双三角眼却锐利如刀,在店内每一个角落扫过,最后死死钉在薛老先生波澜不惊的脸上。“生意兴隆嘛!这兵荒马乱的,大家都怕死,多备点药好,保命要紧,哈哈!”
“世道不太平,风寒咳嗽也就多了些。混口饭吃罢了,吴队长抬爱。” 薛老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卷,脸上挤出一丝生意人常见的谦卑笑容,站起身拱手,“不知吴队长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有何指教?”
吴世宝大大咧咧地走到柜台前,铁胆在掌心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咯”声。他根本不理会薛老先生的客套,下巴微微一扬,三角眼斜睨着墙角药柜最顶端几个抽屉:“指教不敢当。兄弟们最近追查一个赤匪要犯,那小子滑溜得很,受了点伤,怕是躲起来了。听说他可能来您这里找过金疮药?您老见多识广,记性好,帮兄弟想想?” 他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踱步,目光却如同探照灯,扫过柜台、地面,甚至那扇通往后堂的布帘。
“赤匪要犯?” 薛老先生面露惊诧,随即摇头叹息,“哎呀,吴队长,您这可太看得起小老儿了。店里每日来来往往的病人少说也有几十号,头疼脑热,妇人调经,小儿惊风……都是些寻常病症。至于金疮药?” 他苦笑一下,指了指柜台上几个普通的白瓷罐,“就这点粗制货色,寻常人家砍柴劈着了手才买一点。真正的红伤要药,敝店哪里进得起?更没见过什么带伤的生面孔壮汉,都是些街坊熟客。吴队长要查访,怕是去那些真有门路的大药房更稳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