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药炉里的秘密(1 / 2)

第四十八章 药炉里的秘密

老烟袋枯柴般的手指死死掐着郝铁锤滚烫的手腕,那微弱到几乎要断掉的脉搏,像冰冷钢针一次次扎透他心脏。郝铁锤的身体在角落的废墟垃圾堆里急剧抽搐,每一次抽搐都牵动断腿处渗出的暗红脓血,更浓的黑气从伤口边缘蔓延开去,如同地狱滋生的毒藤,正急速蚕食着所剩无几的生命。灰败脸色下,双颊却诡异地烧着两团病态的红晕,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咯咯”声。

“铁锤!挺住!挺住啊!”老烟袋带着哭腔的低吼在弥漫血腥和煤灰的狭小空间里撞出绝望的回音。他慌乱地撕扯开郝铁锤胸前那早已被血、汗、污渍糊满的破烂棉袄,露出剧烈起伏的胸膛。烫!烙铁一般!老烟袋哆嗦着,将自己冰冷粗糙的手掌贴上那滚烫的皮肤,试图传递一丝微弱的凉意。

郝铁锤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球艰难转动,失焦的目光扫过老烟袋惊恐的脸,落在他另一只手中死死攥着的冰冷金属盒上。那盒子在入口处透进的微光里,泛着幽冷的铁灰色光泽。盒盖上,一个线条凌厉、细节清晰的图案在血污下隐约可见——不再仅仅是模糊的菊花轮廓,而是带着锯齿状的锋利边缘,分明是……一艘破浪疾驰的钢铁巨舰!舰艏高高昂起,劈开汹涌波涛!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鬼符般的标记蚀刻在舰艏下方,带着难以言喻的狰狞!那是日本帝国海军舰艇的标志!冰冷、庞大、充满毁灭力量的象征!

“船……鬼船……”郝铁锤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破碎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血腥味。他那只勉强能动的手痉挛着抬起,沾满煤渣和血痂的食指,颤巍巍指向老烟袋手中的铁盒,又猛地指向废墟入口的方向,意思再明白不过——走!带着这东西走!别管我!

“不!”老烟袋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砸在郝铁锤滚烫的胸膛上,瞬间被高热蒸发。“我老烟袋窝囊了一辈子,贪生怕死,这回……这回就是阎王老子亲自来拘魂,也别想让我丢下你!”他咬着豁牙,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臂猛地插入郝铁锤的腋下,将他沉重滚烫的上半身死死架起,拖离冰冷的煤渣地。“走!必须走!撑住!”他半拖半扛,将自己当成拐杖,顶着郝铁锤残破不堪的身体,朝着废墟更深处那片未知的、倾斜的黑暗死命挪动。郝铁锤残存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微弱火苗,被剧烈的颠簸和撕裂的剧痛反复拉扯,每一次身体被拖拽的顿挫,都像有无数把小刀在断骨处来回切割,意识在彻底涣散的边缘挣扎。但唯独那只攥着冰冷毛瑟手枪的手,指关节如同焊死的铁钳,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千百年冰封的地狱隧道。前方倾斜倾倒的巨大混凝土板下方,隐约露出一个被碎砖和朽木半掩的、仅容一人爬行的狭窄缝隙。一股淡淡的、混杂着霉烂草药和某种动物腥臊的怪异气味,从缝隙深处幽幽溢出,与废墟里的血腥煤灰味格格不入。

“有……有路!”老烟袋眼中燃起一丝濒死的希望,他放下郝铁锤,不顾一切地扑到缝隙前,用那支沉重的铜头烟斗疯狂刨挖。碎砖、煤屑、朽木被扒开,终于将那缝隙拓宽到勉强能塞进一个人的宽度。那怪异的混合气味更浓了。

“进……进去……”郝铁锤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如同蚊蚋振翅,仅存的力气只够挤出这几个字。他被老烟袋艰难地推着、塞着,拖进了那狭窄黝黑的洞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陈腐气息。入口处的微光被彻底隔绝,两人瞬间被绝对的黑暗吞噬。

老烟袋紧跟着爬了进来,他喘息着,下意识地回身摸索,试图将洞口用碎砖堵回去一些。

“别……动……”郝铁锤的声音在黑暗中像一根随时会断的丝线,“留着……口子……气……”他急促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破碎的哨音。

老烟袋这才惊觉,这缝隙深处虽然黑暗,空气却诡异地流动着,带着外面废墟里熟悉的煤灰尘土味,只是混合了那股更浓的霉烂草药与腥骚气。他不敢再动,摸索着靠墙坐下,将郝铁锤沉重的头颅小心地枕在自己腿上,黑暗中只听得见两人粗重紊乱的喘息,如同破败风箱最后的挣扎。

时间在凝固的黑暗里无声流逝。郝铁锤的身体滚烫得像块燃烧的木炭,在老烟袋腿上烙下灼人的温度。那断腿处的肿胀和黑气似乎在这停滞的时间里愈发可怕。老烟袋心如刀绞,摸索着找到郝铁锤腰间那早已空空如也的水壶,绝望地晃了晃,连一滴水都听不见。

“水……”郝铁锤在昏迷中痛苦地呓语。

老烟袋枯瘦的手猛地攥紧。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在绝对的死寂中竭力捕捉。

滴答……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滴水声,如同幻觉般,从黑暗深处飘来。

滴答……

又一声!

不是幻觉!真的有水!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疲惫和恐惧。老烟袋小心翼翼地将郝铁锤的头挪到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摸索着,手脚并用,朝着滴水声传来的方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点点爬行。地面冰冷潮湿,布满滑腻的苔藓和尖锐的石子,空气中那股霉烂草药混合着动物腥臊的气味越来越浓烈。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浓稠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极其微弱的、摇曳不定的橘黄色光晕!如同绝望深渊里骤然点亮的一颗孤星!伴随着那光晕,还有一阵极其细微的、规律的“嗒……嗒……”声,像是什么坚韧的藤条在轻轻敲击着坚硬的物体。

光!还有人!

老烟袋的心脏狂跳到了嗓子眼!他猛地停下,身体死死贴在地面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前方是什么地方?亮灯的又会是谁?是敌?是友?还是盘踞在此的未知凶兽?郝铁锤命悬一线,他经不起任何意外!

他像一只壁虎,在冰冷的黑暗中贴地蛰伏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耳朵捕捉着前方所有的细微动静。除了那单调的“嗒……嗒……”声,再无其他声响。没有脚步声,没有人语,只有那一点孤灯在黑暗中固执地燃烧。

老烟袋一咬牙,再次匍匐向前爬动,动作比之前更加缓慢、更加隐秘。每前进一寸,他的心都悬在刀尖上。橘黄的光晕越来越清晰,范围也在扩大。他终于爬到了这条狭窄通道的尽头——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极不规则、如同被巨斧劈凿出的天然石穴!那橘黄色的光,正是从石穴深处一个低矮的、用碎石粗糙垒砌的灶台中发出的!灶膛里燃着微弱的炭火,火上架着一个黑黢黢、布满烟熏痕迹的陶制药罐,罐子里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极其微小的气泡,浓郁的、刺鼻苦涩的药味混杂着之前那股动物腥臊气,正是从罐子里弥漫出来。

“嗒……嗒……”声,来自灶台边一张极其简陋的木墩子旁边——一个极其矮小、佝偻得几乎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穿着破烂肮脏的灰黑色棉袄,如同石缝里生出的苔藓。他背对着通道方向,枯瘦如鸟爪的手里握着一根不知是什么野兽大腿骨磨制的捣药杵,正一下、一下,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在一个粗糙的石臼里捣着一些黑乎乎的粉末。每一次杵落,那枯槁的身影便随之微微晃动一下,仿佛全身的生命力量都维系在这单调的重复动作之中。

石穴四壁岩石嶙峋,布满湿漉漉的水痕。在靠近老烟袋爬行入口的另一侧石壁下方,一条细小的石缝里,清澈的水珠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一滴、一滴,坠落到下方一个凹进去的石窝中,汇聚成浅浅的一小汪,发出那微弱的滴答声!水!

老烟袋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汪水洼,干裂的嘴唇几乎要渗出血来!救命的希望就在眼前!可那个捣药的佝偻身影……他屏住呼吸,借着灶膛微弱的光,竭力观察那背影。那身影一动不动,除了捣药的动作,仿佛早已与这冰冷的石穴融为一体。是聋子?瞎子?还是……根本就是个死人?

老烟袋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他知道不能再等了!郝铁锤随时会咽气!他必须拿到水!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将肺里所有的空气都压榨出来,然后猛地从通道口蹿出,像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扑向那汪救命的水洼!枯瘦的手掌不顾一切地插入冰冷清澈的水中,捧起一掬水,转身就往回冲!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呵……”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叶碎裂般的叹息,毫无征兆地从那灶台边的佝偻身影处响起!

老烟袋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猛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