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铁锤靠坐在冰冷的墙角,断腿处尖锐的剧痛和高热带来的眩晕,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轮番噬咬着他残存的意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灼烧般的痛楚和细微的血腥气。他闭上眼睛,试图集中精神,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拖入黑暗深渊的虚弱。脑海里,林默那张凝固着巨大问号的脸庞、算盘李悬在电线杆上滴血的头颅、小马夫稚嫩身体剥皮后的猩红……一幕幕地狱景象疯狂闪回,与陈三水在火光中谄媚油滑的嘴脸不断重叠、放大!刻骨的仇恨如同岩浆在冰冷的躯壳里奔涌,是支撑他不陷入昏迷的唯一燃料。
“……别信眼睛……”
“……陈……”
“……他背后……有鬼……”
林默临终前那微弱却如同惊雷般的话语,再次在他混沌的意识里炸响!
“别信眼睛?”郝铁锤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意识在剧痛和仇恨的漩涡里艰难地挣扎回溯。记忆的碎片翻滚着:出事前一天深夜,林默独自一人从外面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自己当时半睡半醒问了一句,他却只含糊地说“看走了眼”,随即就沉默地坐到天亮……还有更早一些时候,在商议那批从码头转移武器线路的关键会议上,陈三水一反常态地大力赞同林默提出的冒险方案,当时自己还觉得是陈三水转了性……林默那时看向陈三水的眼神……似乎……似乎并非赞同,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疑虑?
心脏猛地一阵紧缩!像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
这些当时未曾留意的细微片段,此刻在林默临终话语冰冷的映照下,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刺目!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照亮了早已存在却被忽略的深渊!难道……难道林默那时就已察觉了陈三水的不对劲?他口中的“看走了眼”,指的就是陈三水?他最后拼死警示的“鬼”,就藏在陈三水身后?那会是谁?谁能让陈三水这条毒蛇如此俯首帖耳?谁……才是这一切背叛和鲜血真正的幕后黑手?!
巨大的惊疑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压过了肉体的剧痛!郝铁锤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不是巡捕房,不是黑衫队……还有更大的鬼!林默用命换来的警示,指向了更深的黑暗!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却无比清晰的皮靴踩踏碎砖的声音,伴随着压低的交谈,如同冰冷的毒蛇,陡然从死胡同口的方向传来!
“妈的,这鬼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队长非得让搜……”
“少废话!仔细点!上面说了,那郝铁锤断了腿,肯定跑不远!发现可疑的,格杀勿论!一千大洋就是你的!”
“嘿嘿,要是真撞上那残废……”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巡捕身影,如同索命的幽灵,赫然出现在巷口!他们端着长枪,枪口在黎明的微光下闪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这条死胡同的每一个角落!
郝铁锤的心脏瞬间沉到了冰点!身体僵硬如石,连呼吸都停滞了!完好的右手,死死抠进了身下冰冷的泥土里!
两个巡捕走了进来,靴子踩在碎石垃圾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其中一个瘦高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垃圾堆,又扫过墙角蜷缩在阴影里的郝铁锤——一个浑身污秽、奄奄一息的乞丐。他嫌恶地皱了皱眉鼻子,嘟囔道:“妈的,晦气!一个臭要饭的快冻死了!”
另一个矮壮的巡捕却没那么大意,他端着枪,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在郝铁锤身上来回刮了几遍,尤其在郝铁锤用破草席勉强盖住的下半身多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的狐疑。
时间仿佛凝固!
冰冷的地面寒气顺着脊椎直冲脑髓!
郝铁锤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感受到矮壮巡捕那如同实质的目光带来的死亡压力!他强迫自己维持着濒死乞丐般的僵硬姿态,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只有胸腔深处那翻腾的血腥气,如同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忍耐极限。
矮壮巡捕的枪口,缓缓地、缓缓地指向了蜷缩在墙角的郝铁锤。食指,微微扣紧了冰冷的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