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青铜钥匙(2 / 2)

郝铁锤动了。他没有走向岔道探查,反而拉着林默,以更快的速度、更轻的脚步,沉默地向前疾行!他对路径的熟悉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无论转向还是下坡,都毫不犹豫,速度丝毫不减。沉重的脚步声被他巧妙地控制在最低限度,如同黑暗中的幽灵。

身后的黑暗中,那极其轻微的金属刮擦声,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幽幽响起,并且开始移动!它不再停留于岔道深处,而是跟了上来!保持着一段距离,如同一个看不见的、冰冷的影子,死死缀在他们身后!

追踪!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在这完全陌生的地底迷宫中,后面那个未知的“东西”,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肩头的伤口在剧烈的逃亡和紧张情绪刺激下,疼痛骤然加剧,火烧火燎的感觉蔓延开来,每一次迈步都是煎熬。他能感觉到伤口渗出的温热液体浸透了粗糙的布条,体温似乎在攀升,视线在绝对的黑暗中依旧感到阵阵模糊和晕眩。

郝铁锤却仿佛没有察觉林默的衰弱状态。他的脚步愈发急促,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死寂的通道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水流声,不再是单调的水滴,而是潺潺的、持续的流淌声。

水流声越来越清晰。

郝铁锤的脚步终于在一处停下。他松开林默,黑暗中传来一阵摸索的窸窣声。接着,“嚓”的一声轻响!一点微弱昏黄的光晕骤然亮起!

郝铁锤点亮了一盏小巧的马灯!昏黄摇曳的光芒撕开了厚重的黑暗,勉强照亮了眼前一方小小的空间。

这里是一处相对宽阔的凹洞。一条浑浊发黑、大约六七尺宽的地下溪流从一侧的岩石缝隙中涌出,贴着凹洞边缘流过,水声潺潺。岸边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板和锈蚀的铁器零件,显然也曾被用作临时的歇脚点或小型中转处。

林默借着这微弱的光线,立刻转头向后望去!狭窄的通道深处,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那跟踪的“东西”似乎被突然亮起的光线惊退,金属刮擦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被窥视的冰冷感觉,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呼……”郝铁锤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昏黄的灯光下凝成一道白雾。他将马灯小心地挂在旁边岩壁一个凸出的尖锐石笋上,灯光摇曳,映照着他那张疲惫沉重如同石刻的脸庞。他走到水边,蹲下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掬起一捧浑浊发黑的溪水,猛地浇在自己脸上,用力搓揉着浓密的络腮胡须,仿佛想洗去满身的污秽和疲惫。

“刚才……那是什么?”林默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喘息,声音虚弱嘶哑,肩头的剧痛加上高热的侵袭,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针扎。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郝铁锤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甩掉手上的水珠,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昏黄的光线下,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幽暗。

“不知道。”他的回答异常干脆,沙哑的山东口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可能是巡水的老鼠……也可能……”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通道深处那片黑暗,“是这地底耗子洞里,别的鬼东西。”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语气中的凝重和一丝罕见的忌惮,让林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能让这头在血火和地狱边缘挣扎了十年的孤狼感到棘手的东西,绝不简单!

郝铁锤的目光再次落到林默身上,昏黄的灯光清楚地映照出林默此刻的状态——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无血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右肩处的布条已被暗红的血迹渗透了一大片。

“脓了。”郝铁锤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大步走过来,那巨大的阴影再次笼罩住林默。“范老七那条老狗的爪子,喂了毒!拖下去,神仙难救!”

林默心中一凛,想要挣扎,但全身的力气都如同被抽空。郝铁魁梧的身影已经蹲了下来,动作依旧没有丝毫温柔,那只粗糙如同砂纸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林默受伤的左肩上臂!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呃!”林默闷哼一声,牙关死死咬紧。

郝铁锤另一只手粗暴地扯开之前包扎的布条。借着昏黄摇晃的灯光,林默瞥见了自己的伤口——红肿、溃烂的肉芽向外翻卷着,不断渗出带着腥臭味的黄白色脓液,边缘呈现出令人心悸的乌紫色!伤口周围的皮肤滚烫,热度惊人!

郝铁锤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二话不说,再次从腰间那个破旧的帆布袋里摸索起来。这次,他掏出的不再是之前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而是一个巴掌大小、压扁了些许的扁圆锡盒。他打开锡盒,里面是半盒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黄色粉末——磺胺粉!这在1935年的上海滩,绝对是价比黄金的稀罕玩意儿!

“忍着!”依旧是冰冷的两个字。

没有任何消毒措施。郝铁锤伸出两根粗糙黝黑的手指,直接挖起一大块黄色的磺胺粉,对着林默肩头那糜烂流脓的伤口,狠狠摁了上去!

“啊——!!!”

如同滚烫的盐粒被撒进血肉模糊的伤口!又像是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同时切割!林默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眼前瞬间被剧痛染成一片血红!凄厉的惨叫不受控制地冲破喉咙,在狭窄的地下河道空间里凄厉地回荡!他全身剧烈地痉挛、抽搐,汗水如同小溪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这痛苦甚至远超之前在洞窟里药液灼烧的滋味!

郝铁锤的手如同铁箍般纹丝不动。他眼神冷酷,不为所动,死死按住那剧烈抽搐的肩头,任由黄色的药粉被涌出的脓血迅速浸染成污浊的糊状。他快速抓过帆布袋里拿出的、相对干净些的布条(似乎是从一件旧内衣上撕下来的),动作粗暴但极其熟练地进行着二次包扎。每一次缠绕都带来新一轮的痛苦浪潮。

当最后一个死结勒紧,林默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只剩下细若游丝的喘息。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持续的高热中不断漂浮、沉沦,视野里只剩下那盏挂在石笋上、昏黄摇曳的马灯光晕,如同风中残烛。

郝铁锤直起身,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林默,那张岩石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沉默地走到地下河边,再次掬起浑浊发黑的溪水,大口灌进嘴里,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冰冷刺骨的河水似乎稍稍驱散了他眼中的疲惫。

他走回到马灯下,昏黄的光晕勾勒出他庞大如山却透着无尽苍凉的背影。他从怀里贴身的口袋里,极其缓慢、异常郑重地摸出了一样东西——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他粗糙的手指异常小心地、一层层揭开那泛黄的油布。

油布剥开,露出来的,竟然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极其古拙厚重的青铜令牌!令牌呈长方形,边缘有不规则的磨损痕迹,表面覆盖着一层幽暗的铜绿,一些复杂而凌厉的夔龙纹饰在铜绿下隐约可见。令牌中央,一个笔力遒劲、仿佛饱饮鲜血的古老篆字——“勇”!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这个字似乎带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沉重的杀气!

郝铁锤布满老茧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一遍遍、重重地摩挲着那个“勇”字。他的眼神死死钉在令牌上,那目光极其复杂——有燃烧的刻骨仇恨,有无尽的悲怆,有十年蛰伏积压的怒火,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令人心悸的疯狂执着!

“阿仁……”嘶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压抑了十年的滔天恨意,“荣昌米行……小刀堂……张守业……”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林默之前提供的信息,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血沫,“好!很好!装得真像个人名!真他娘的好一个‘守业’!”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眸子,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林默苍白虚弱的脸上:

“小子!这条命,是你自己挣回来的!现在,把你知道的,一个字、一个字,给老子抠出来!”他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巨大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手中的青铜令牌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那个‘张守业’!他在米行干什么?什么身份?!身边有几个人?!米行里里外外,是个什么鸟样?!说!一个字都不准漏!”

林默靠在冰冷刺骨的岩壁上,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痛。高烧带来的晕眩感如同潮水般阵阵冲击着他的意识,郝铁锤那张扭曲着仇恨的脸庞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晃动。他艰难地集中着越来越涣散的思绪,破碎的记忆片段在滚烫的脑海中翻腾。

“掌柜……”林默的声音微弱嘶哑,如同破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