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纱厂亡命(1 / 2)

第二十八章 纱厂亡命

冰凉的砖石棱角硌着林默的肋骨,每一次心跳都撞击着怀中被里衣包裹的密码本,带来冰冷沉重的触感。巡捕房杀手那深色短褂的身影,如同索命的鬼魅,缓缓移动在稀疏的荒草残影间,朝着远离他藏身废料堆的方向搜寻。黏腻的冷汗浸透林默破烂冰冷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左肩的枪伤在过度紧张和寒冷刺激下,开始一跳一跳地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不敢立刻移动,像一块真正的顽石,嵌在冰冷的瓦砾缝隙里。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只有夜风吹过荒地枯草的呜咽,以及远处黄浦江传来若有若无、低沉如叹息的汽笛声。终于,那深色的身影似乎彻底消失在更远处一片更为高大的垃圾山后面,再没有脚步声传来。

林默依旧屏息凝神,又等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和寒冷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麻木,他才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脚趾。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不能再等了。这片荒地太空旷,一旦天亮,他这样一个浑身湿透带伤的目标就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

他必须立刻转移!

林默忍着剧痛,将身体压到最低,如同一只贴着地面爬行的壁虎,利用废木料、破砖堆形成的不规则阴影,一点一点朝着与杀手消失相反的方向挪动。每一次移动都牵动肩伤,尖锐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发出声音,嘴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

地面冰冷坚硬,散落的碎玻璃、断裂的木刺不断地划过他裸露的手臂和小腿,留下细小的血痕。他顾不上这些微末的伤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黑暗的轮廓和两侧的动静上。杀手可能在任何地方!荒草深处,垃圾山后,任何一个不起眼的阴影里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枪口!

不知爬行了多久,绕过几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巨大废弃物,一座庞大而破败的建筑轮廓如同巨兽的骸骨,渐渐在昏暗的夜色中显露出来。那是一座废弃的工厂厂房,塌陷了大半的屋顶如同被啃噬过的巨大骨架,黑洞洞的窗户没有一丝光亮,巨大的铁门锈迹斑斑,歪斜地半敞开着,露出了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厂房外围的墙壁上,还残留着模糊不清的巨大繁体字样痕迹——“xx纱厂”。

就是这里!

林默心中一凛。这荒废的纱厂,无疑是此刻最好的藏身之所。结构复杂,空间巨大,便于隐藏,也便于周旋。他忍着剧痛,加快了爬行的速度,目标明确地朝着那扇半开的、锈蚀的铁门移动。

距离铁门还有十几步远,一阵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压低了嗓门的交谈声,猝然从前方一排同样废弃的低矮平房后面飘了过来!声音很近!

“……妈拉个巴子,冻死老子了!那小子属耗子的?钻地下了?”一个粗噶的声音抱怨着。

“二麻子,少废话!头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女的肯定翘辫子了,男的挨了一枪,又冻了这么久,跑不远!搜!”另一个声音显得凶狠而急促。

“那破洞黑黢黢的,这烂泥塘子……”

“让你搜你就搜!再啰嗦老子……”

脚步声和抱怨声正朝着林默这个方向移动过来!还有其他人!不止一个巡捕房爪牙!

林默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他猛地刹住身体,就地一滚,紧紧贴在一堵半塌的残墙根下,身体缩进最深的阴影里。冰冷的泥土气息和砖石灰尘呛入鼻腔,他死死捂住嘴才没咳出声。

两个穿着同样深色短褂的身影,骂骂咧咧地从平房后转了出来。其中一个提着马灯,昏黄摇曳的光线扫过周围荒芜的地面,另一个手里拎着短枪,烦躁地四处张望。灯光扫过林默藏身的残墙,在他头顶上方晃了几下,又移开了。

“真他娘的邪门,地下河那地方,铁定淹死了!捞都捞不着!”

“淹死也得见尸!那盒子里的东西要紧!头儿跟上面没法交代!”

两人骂咧咧地朝着荒地深处、林默先前爬出的洞口方向走去,手里的马灯摇晃着,渐渐远离了纱厂大门。

冷汗顺着林默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泥土里。好险!看来巡捕房调动了不少人手在这片区域布控。他们不仅知道地下河,甚至怀疑有别的出口!显然,那铁盒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重要、更致命!

不能再有丝毫犹豫!趁着那两个爪牙走远,林默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扑向那扇半敞的锈铁门。身体穿过门缝的瞬间,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长久封闭的空间里积攒的陈腐灰尘、霉变的棉花纤维、机油铁锈混合成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冰冷、死寂、绝对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林默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铁门内侧,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如同破损的风箱。门外暂时安静了,但危险并未解除。他摸索着门内侧,找到一根粗大的铁质门闩——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将它推进门框上的凹槽里,发出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这聊胜于无的阻挡,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他必须立刻处理伤口!否则不要说战斗,连行动都成问题!

林默扶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摸索着缓缓向厂房深处移动。脚下布满厚厚的灰尘和杂物,踩上去绵软无声,却又让人提心吊胆,生怕踢到什么东西发出声响。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絮状物,吸入鼻腔带来一阵刺痒,他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

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开始勉强适应,借助从破损屋顶和高窗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不知是星光还是远处城市反光的光线,他勉强能分辨出巨大空间的轮廓。厂房空旷得惊人,如同一个被遗弃的钢铁坟墓。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纺纱机器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排列在阴影中,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地上散落着断裂的木梭、缠结的废弃纱线、锈蚀的零件和坍塌的木箱板。许多巨大沉重的棉纱包(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堆砌在角落或机器之间,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堡垒。

他找到一个由几台废弃机器和一堆破烂棉纱包构成的死角,空间相对隐蔽。刚一坐下,左肩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便汹涌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他咬紧牙关,摸索着扯开自己早已破烂不堪、被血水和泥水浸透的左肩衣物。冰冷的空气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伤口暴露在昏暗中。子弹擦伤撕裂的皮肉狰狞外翻,边缘因为河水的浸泡和低温,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周围的皮肤肿胀发烫,但深处传来的却是刺骨的寒意。没有消炎药,没有干净的布!只有怀里的密码本和冰冷的怀表!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些堆积如山、散发着霉味的废弃棉纱包上。他强撑着挪过去,伸出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用力抓起一大把废弃的棉纱。棉纱纤维早已失去韧性,布满灰尘,冰冷潮湿,散发着浓重的霉味。他咬紧牙关,用这肮脏冰冷、布满尘埃的棉纱团,死死按压在左肩的伤口上!

“呃——!”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猛地一颤,牙齿几乎咬碎!伤口受到强烈刺激,鲜血瞬间浸透了污浊的棉纱!他不敢松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试图止住不断渗出的血水。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滑落,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剧烈地颤抖起来。每一次按压都像是用钝刀在反复刮擦骨头!他蜷缩在冰冷的机器角落,靠着钢铁的冰冷勉强维持着一点清醒,强迫自己忍受着这酷刑般的止血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钻心的剧痛几乎让他麻木时,伤口的出血似乎终于被这粗暴的手段暂时压制了一些,至少不再像起初那样汹涌渗出。他脱下仅剩的一件破烂背心,用牙齿和单手配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一大团浸透污血、冰冷刺骨的肮脏棉纱固定在肩头伤口上。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肉,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来持续的折磨。

处理完伤口,巨大的疲惫和失血后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林默背靠着冰冷的机器外壳,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伤,火辣辣地疼。他摸索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块冰冷的怀表。入手沉重,银质的表壳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幽暗的冷光。他再次尝试用血肉模糊的手指去抠动表壳后盖的边缘,依旧严丝合缝,纹丝不动。

“……五……号……”露露临终前那模糊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再次在耳边回荡。

林默的目光凝重地落在怀表上。表壳上那些繁复的花纹在昏暗中看不真切。他小心翼翼地翻转怀表,指尖沿着表壳边缘细密的纹路一点点摸索过去。冰冷光滑的金属触感下,纹路或深或浅,有规则的几何图形,也有看似无序的卷草纹……

突然,他的指尖在表壳背面靠近表冠下方的一个位置停住了!那里!那里的纹路触感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不再是浮凸的线条,而是四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刺出来的凹点!四个凹点排列成一个极不规则、几乎难以察觉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