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刺,瞬间钉入林风的脑海——柳生千夜!只有那个像毒蛇一样潜藏的日本特高课王牌,才精通如此精密歹毒的陷阱布置!他根本没指望那几个青帮打手能拦住林风,这里的一切,包括看似唾手可得的铁盒,都是他精心准备的杀戮陷阱的一部分!
“走!”林风的声音嘶哑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陷阱已发,目标已显,这里就是真正的死地!多留一秒,都可能被下一轮致命的机关吞噬。
他再次扑出,这一次再无丝毫犹豫,手掌猛地探入浑浊的积水,一把抓住那冰冷坚硬、仿佛散发着血腥气的暗红铁盒!入手沉重异常,远超寻常木盒的分量。
盒子到手!林风没有丝毫停顿,身体就地一个翻滚,避开另一处可能隐藏的死亡角度,同时厉喝:“明月!”
“明白!”赵明月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枪声再鸣!她手中的勃朗宁连续喷吐火焰,精准地将两个试图从侧面残骸堆后趁乱冒头的青帮残兵点倒。
林风抱着沉甸甸的铁盒,与赵明月汇合。两人眼神交汇,无需言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冰冷的杀意和决然撤退的决心。他们背靠着背,一边快速向仓库门口移动,一边警惕地扫视着身后那片如同巨兽般蛰伏的、随时可能吐出第二波致命弩箭的黑暗深渊。雨声、呼吸声、踩踏水坑的急促脚步声,交织成撤退的死亡序曲。
仓库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如同幽魂般静静伫立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齿轮传动装置旁边。阴影完美地吞噬了他的一切轮廓和表情,只能隐约看到一丝冷冽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逝,如同深潭底下蛰伏的毒蛇睁开了眼。那光芒,是猎物逃脱的遗憾,更是戏谑的冰冷期待。
林风和赵明月的身影,终于带着一身泥水和血腥,撞破了雨幕,冲出了那座如同钢铁坟墓般的废弃仓库,迅速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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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渐转小,从狂暴的冲刷变成了连绵不绝的细丝,无声地织成一张笼罩整个上海的灰色巨网。空气变得极为湿冷,寒意仿佛能沁入骨髓。法租界僻静的角落,一家小小的古董店如同昏睡的老者,蜷缩在梧桐树掩映的街边。它的门面十分不起眼,深褐色的旧木门紧闭着,一块同样古旧的木质招牌悬挂在门檐下,上面的鎏金字迹早已斑驳脱落大半,只能勉强辨认出“博古斋”三个字。
店内,灯光昏黄。一盏蒙着厚厚灰尘的煤油灯挂在柜台内侧的墙壁上,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内费力地跳跃着,光线微弱而摇曳,仅仅能照亮柜台附近很小的范围,将更多的空间留给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木头、灰尘、旧纸页和某种淡淡樟脑丸混合的独特气味,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流淌得极其缓慢。
柜台后,一个穿着深青色棉布长衫的老者正伏案打着瞌睡。他戴着老式的圆框玳瑁眼镜,脑袋一点一点,稀疏的白发垂落额前,发出轻微的鼾声。一只同样上了年纪的黑猫蜷缩在柜台角落里一堆旧账册上,偶尔懒洋洋地甩一下尾巴。
“吱呀——”
轻微的开门声惊动了老者。他猛地惊醒,身体一颤,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警惕地看向门口。当看清进来的是一身湿透、沾着泥点、脸色苍白却眼神凌厉如刀的两人——尤其是看清林风那张在法租界地下世界有着特殊“名声”的脸时——老者脸上的最后一丝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愕、敬畏和深深畏惧的神情。
“林…林先生?”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瞥了一眼柜台角落里那只似乎也感受到紧张气氛、耳朵竖起来的黑猫。
林风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店内每一个可供藏身的阴影角落,确认安全。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衣角不断滴落,在擦得还算干净的地板上积起一小滩水渍。神色疲惫,但那双眼睛在昏黄灯光下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暗红色的沉重铁盒放在了柜台旁边一张同样老旧、布满划痕和虫蛀痕迹的八仙桌上。盒子沾满了雨水和仓库污秽的泥水,在桌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赵明月紧随其后,反手轻轻带上了店门,插上门栓。她同样浑身湿透,脸颊上的伤口在干燥的室内显得更加刺眼,几缕湿漉漉的头发粘在上面。她走到桌边,没有看那惊慌的老者,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铁盒上。她动作麻利地从自己同样湿透的贴身夹层内袋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解开油纸和布包,里面是一整套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精密工具——细如发丝的银针,锋利的薄刃小刀,小巧的折叠镊子,还有几支造型奇特的金属探针。
“老先生,”赵明月的声音打破了店内令人窒息的沉默,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麻烦您,一盏更亮的灯。”
老者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有…有有!稍等!稍等!”他佝偻着身子,几乎是踉跄着转到柜台后面,一阵翻箱倒柜的窸窣声后,捧出了一盏擦拭得较为干净的煤油玻璃罩灯。他颤抖着双手,用火柴小心点燃灯芯,调亮了火苗。明亮许多的光线顿时驱散了一部分桌面的阴影。
赵明月戴上薄薄的棉纱手套,拿起那冰冷的铁盒。盒身入手沉重,暗红的木质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雕刻的古老纹路在雨水冲刷后显现出更多细节,像是某种纠缠的藤蔓,又像是扭曲的符文。她先用干布仔细擦去盒面的泥水,然后拿起一支细长的金属探针,沿着盒盖与盒身结合的缝隙,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探索移动。她的动作无比专注,指尖稳如磐石,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
林风站在桌旁,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赵明月的手,更确切地说,没有离开那个盒子。每一次探针的轻微移动,每一次镊尖的触碰,都牵扯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仓库深处那冰冷刺骨的机括转动声,柳生千夜那毒蛇般的算计阴影,还有这盒子本身所关联的、可能颠覆一切的秘密,都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湿冷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眼前方寸之地。
时间在昏黄的灯光下、在雨滴敲打窗棂的细碎声音中、在老者和黑猫紧张的注视下,一分一秒地流逝。赵明月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专注如初。
突然,她手中的探针在盒子侧面一条极不起眼的凹槽处,似乎碰到了某个异常微小的阻碍点。她的动作瞬间凝固。
找到了!
赵明月放下探针,拿起那柄薄如柳叶、刃口闪着寒光的小刀。她深吸一口气,刀尖以精准到令人心悸的稳定度,切入那道缝隙深处。并非撬动,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带着特殊角度的挑拨和旋转。
“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赵明月眼神一凛。她放下小刀,拿起那支闪烁着银光的尖头镊子。镊尖小心翼翼地探入被她挑开的那道缝隙深处。
林风的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他屏住呼吸,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视线死死锁定在那镊尖所探的位置。
镊子在缝隙里极其细微地调整着角度,似乎勾住了什么极薄极韧的东西。
赵明月手腕极其稳定地发力,向后、向上,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拉动。
一点淡黄色的、近乎透明的薄角,被镊子从缝隙里带了出来。
紧接着,一张折叠得非常小、厚度极薄、边缘已经严重磨损、颜色泛黄陈旧的纸片,被赵明月用镊子一点一点地、无比小心地从那个被打开的隐秘夹层里抽了出来!
空气仿佛彻底凝结了。古董店内只剩下煤油灯芯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还有窗外连绵的雨声。老者张着嘴,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只黑猫也睁大了眼睛。
赵明月用指尖拈着那张脆弱得仿佛随时会化作齑粉的薄纸片,将它轻轻地、平摊在油灯下最光亮的那一小片桌面上。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灯光照亮了纸片上的影像。
那是一张老照片。边缘磨损严重,像是被无数次摩挲。照片的底色是浓郁的、带着时光沉淀感的棕黄。
画面的主体,是一座极具时代特征的古老建筑。飞檐斗拱,木质结构在岁月的侵蚀下显露出深沉的褐色。雕花的窗棂紧闭着。一块巨大的黑底金漆匾额高悬在正门上方,上面三个遒劲有力的繁体大字清晰可辨——“涵芬楼”。作为上海收藏古籍善本最负盛名之地,涵芬楼的身影,林风曾在无数资料和老照片中见过,早已烙印于心。
照片中,涵芬楼那沉重的朱漆大门前,静静伫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阴丹士林蓝旗袍。素雅的蓝色,在泛黄的照片底色中显得有些黯淡,却依旧衬出她窈窕的身段。她的侧影对着镜头,似乎正微微仰头,凝视着藏书楼那承载着千年文墨气息的匾额。
她的手中,捧着一本线装的古籍。书页微微卷曲,显露出经常翻阅的痕迹。她的手指修长、白皙,在昏黄的光影里显得异常清晰。
然而,照片最核心、最关键的部位——她的面容——却在岁月的侵蚀或者人为的破坏下,变得一片模糊!仿佛被什么液体浸泡过,又像是被硬物反复刮擦,五官轮廓完全